夜读诗经 第170章 夜读诗经之一六九《杕杜》

夜读诗经之一六九

杕杜

有杕之杜，有睆其实。王事靡盬，继嗣我日。日月阳止，女心伤止，征夫遑止。

有杕之杜，其叶萋萋。王事靡盬，我心伤悲。卉木萋止，女心悲止，征夫归止。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王事靡盬，忧我父母。檀车惮惮，四马痯痯，征夫不远。

匪载匪来，忧心孔疚。斯逝不至，而多为恤。卜筮偕至，会言近止，征夫迩止。

译文：

一棵杜梨孤零零，果实圆润挂枝头。王室差事无休尽，日复一日空等候。岁月匆匆已入秋，女子心中多伤悲，征夫何处可停留？

一棵杜梨孤零零，枝叶繁茂绿萋萋。王室差事无休尽，我心悲伤难自已。草木葱茏逢春日，女子心中盼归期，征夫何时能回还？

登上那座北山巅，采摘枸杞心愁烦。王室差事无休尽，忧心父母无人赡。檀木战车已残破，四马疲惫步蹒跚，征夫归程应不远。

未见车载书信至，未闻征夫归来讯，满心愧疚难释怀。时光流逝人未返，千般忧虑聚心怀。占卜算卦皆吉兆，都说归期已临近，征夫即将回家来。

注释：

? 出自《诗经·小雅》，以女子口吻倾诉对征夫的思念，兼及忧父母、叹劳役的愁绪。

? 有杕（di）之杜以孤立的杜梨树起兴，象征征夫离家后女子的孤独处境。

? “王事靡盬（gu）”多次出现，直指周代繁重的徭役制度，体现底层百姓的生存艰辛。

? 末章以“卜筮偕至”的吉兆收束，在忧思中透露出对团聚的微薄希望，情感层次丰富。

赏析

《诗经·小雅·杕杜》宛如一幅细腻的工笔画，以一位妻子的视角，将她对远役丈夫的思念之情徐徐展开，笔触间尽显情感的波澜起伏，同时深刻地映射出当时征役给百姓带来的切肤之痛。

诗的开篇，“有杕之杜，有睆其实。王事靡盬，继嗣我日。日月阳止，女心伤止，征夫遑止”，诗人匠心独运，以孤生的杜梨树及其圆润饱满的果实起兴。杜梨茕茕孑立，正如同独守空闺的思妇，形单影只，而秋日成熟的果实，在点明时令的同时，也悄然勾起了思妇对远方丈夫的绵绵思念。这种情景交融的起兴手法，含蓄而深沉地传递出思妇内心深处的孤寂之感，宛如微风拂过平静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王事靡盬，继嗣我日”，直白地道出丈夫因国家繁重的劳役而归期难料，日复一日的漫长等待，如同沉重的枷锁，将思妇的心紧紧束缚，备受煎熬。“日月阳止”，岁末的钟声渐近，时光的车轮无情地碾压着思妇的期盼，她只能在心底发出“女心伤止”的悲戚长叹。而“征夫遑止”，则是她对丈夫深深的牵挂，既盼他早日归来，又担忧他在外的艰辛，连片刻的闲暇都难以拥有，这份细腻的情感，如同一根柔软却坚韧的丝线，牵扯着读者的心弦。

第二章中，“有杕之杜，其叶萋萋。王事靡盬，我心伤悲。卉木萋止，女心悲止，征夫归止”，随着时间的推移，杜梨树从果实满枝到枝叶繁茂，描绘出春夏之交的蓬勃生机。然而，这盎然的春意并未给思妇带来丝毫欢愉，反而让她的悲伤愈发浓烈。“我心伤悲”，四个字直抒胸臆，将她内心的痛苦毫无保留地宣泄出来，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面对眼前草木葱茏的景象，思妇触景生情，自然的蓬勃生机与自己的凄凉心境形成鲜明对比，更添几分哀愁。“卉木萋止，女心悲止”，这一强烈的反差，让读者深切地感受到她内心的孤独与无奈。而“征夫归止”，则是她心底最炽热的期盼，这一声急切的呼唤，将思妇渴望丈夫归来的心情推向了**，那浓浓的思念之情，如同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炽热而急切。

第三章，“陟彼北山，言采其杞。王事靡盬，忧我父母。檀车惮惮，四马痯痯，征夫不远”，场景转换至北山，思妇登上北山采摘枸杞，试图在劳作中排解心中的思念之苦。然而，“王事靡盬”的阴影始终笼罩着她，她不仅思念丈夫，还为家中父母忧心忡忡。丈夫因征役无法尽孝，自己也分身乏术，家庭的责任与亲情的牵挂，在她心中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让她难以挣脱。“檀车惮惮，四马痯痯”，思妇凭借着想象，勾勒出丈夫在外征战的艰辛画面：檀木车破旧不堪，拉车的马疲惫不堪，每一步都仿佛在诉说着征途的坎坷。但在这无尽的担忧中，她也在心底默默安慰自己，“征夫不远”，丈夫历经磨难后或许即将归来。这既是她对丈夫的深切期盼，也是在困境中给自己的一丝慰藉，展现出她在思念与担忧中对团聚的执着坚守。

最后一章，“匪载匪来，忧心孔疚。斯逝不至，而多为恤。卜筮偕至，会言近止，征夫迩止”，长时间的等待换来的却是一次次的失望，“匪载匪来，忧心孔疚”，思妇的内心被痛苦与绝望填满，那种极度的失望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刺痛着她的心。日子一天天过去，丈夫却如石沉大海，毫无音信，“斯逝不至，而多为恤”，她的忧虑与日俱增，各种不祥的念头在脑海中盘旋。在这痛苦的深渊中，思妇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占卜和筮卦，“卜筮偕至，会言近止，征夫迩止”，尽管这可能只是一种虚幻的心理慰藉，但她依然紧紧抓住这一丝希望，在绝望中寻找着一丝光明，那对丈夫归来的渴望，如同在黑暗中闪烁的微弱星光，虽渺小却坚定。

整首诗以思妇的情感变化为线索，犹如一条蜿蜒曲折的情感长河，随着时间的推移层层递进，将她对远役丈夫的思念、担忧、期盼以及在漫长等待中的复杂心理刻画得入木三分。同时，诗中反复出现的“王事靡盬”，如同一把尖锐的手术刀，精准地剖析出当时征役频繁给普通家庭带来的沉重灾难。征夫们为了国家的事务，背井离乡，致使家庭支离破碎，亲人天各一方，老人无人照料，深刻地反映出战争或劳役给人民带来的无尽苦难，具有强烈的社会批判意味，使诗歌的主题从单纯的个人情感抒发上升到对社会现实的深刻反思。

在艺术表现上，这首诗更是别具匠心。情感表达富有层次感，从开篇的思念与担忧，到中期情感的逐渐加深，再到后期的极度失望与借助卜筮寻求慰藉，情感的起伏变化细腻而连贯，让读者仿佛能亲身感受到思妇内心如波涛般的情感涌动。起兴手法运用巧妙，以“有杕之杜”象征思妇的孤独，其果实与枝叶的变化暗示时间流转，为情感变化提供了自然而贴切的背景，营造出情景交融的艺术氛围，韵味悠长。心理描写细腻入微，通过直白的表述和对丈夫归期的想象期盼，将思妇的心理活动刻画得丝丝入扣，使人物形象跃然纸上，鲜活生动。语言质朴自然，情感真挚动人，多种表现手法相互交织，极大地增强了诗歌的感染力与艺术表现力，让这首诗在岁月的长河中熠熠生辉，成为千古传颂的经典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