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诗经 第169章 夜读诗经之一六八《出车》

夜读诗经之一六八

出车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兮。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

我出我车，于彼郊矣。设此旐矣，建彼旄矣。彼旗旐斯，胡不旆旆？忧心悄悄，仆夫况瘁。

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车彭彭，旗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俨狁于襄。

昔我往矣，黍稷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涂。王事多难，不遑启居。岂不怀归？畏此简书。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执讯获丑，薄言还归。赫赫南仲，俨狁于夷。

译文

译文：

我驾出我的战车，来到那牧场之地。从天子的处所，传令我来此啊。呼唤那驾车仆夫，让他把物品装载。王室政事多危难，情势真是太紧急。

我驾出我的战车，来到那郊外之地。竖起龟蛇旗啊，插上旄牛尾旗。那些旌旗飘扬，为何不猎猎翻飞？我心忧愁不已，仆夫也面容憔悴。

周王命令南仲，前往北方筑城墙。战车浩浩荡荡，旌旗鲜明辉煌。天子命令我，去修筑北方城墙。威武的南仲啊，平定猃狁保边疆。

昔日我出征时，黍稷正开花芬芳。如今我归来啊，雨雪泥泞满道上。王室政事多危难，没有闲暇得安居。难道不想把家归？只怕王命简书严。

草虫喓喓鸣叫，阜螽蹦跳不停。未见夫君面啊，心中忧虑难宁。如今见到夫君，我心才得安宁。威武的南仲啊，征伐西戎建功名。

春日阳光和暖，草木生长萋萋。黄莺啼鸣婉转，采蘩人群熙熙。捉获俘虏审讯，胜利凯旋归里。威武的南仲啊，平定猃狁保太平。

注释：

? 出自《诗经·小雅》，为周代将士出征及凯旋的叙事诗，反映抵御猃狁（北方游牧民族）的战事。

? 以“出车”为线索，交织出征的紧张、戍边的艰辛与凯旋的喜悦，体现家国情怀。

? 昔我往矣，黍稷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涂呼应《采薇》，以季节变迁写征战之久，情感深沉。

? “简书”指写于竹简的王命，突显周代军事制度与礼法对士人的约束。

赏析

《出车》作为《诗经·小雅》中的经典篇目，以出征战士的独特视角，全景式地展现了一场战争的始末，其间既有紧张激烈的战事刻画，又饱含着战士们细腻复杂的情感，同时对将领南仲的赫赫战功予以了浓墨重彩的歌颂，生动再现了那个时代的战争风云与家国情怀。

诗歌开篇，“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兮。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寥寥数语，便将出征受命的紧迫场景鲜活地呈现在读者眼前。战士们驾驶着战车，迅速在郊外放牧之地集结，行动干脆利落，而“自天子所，谓我来兮”一句，瞬间赋予了此次出征至高无上的权威性与严肃性，让读者深切感受到战士们肩负的神圣使命。“召彼仆夫，谓之载矣”，则有条不紊地描述了出征前的准备工作，车夫的召唤、物资的装载，一切都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王事多难，维其棘矣”，这句点睛之笔，如一声沉重的叹息，揭示了出征的严峻背景——国家正深陷危难之中，局势危如累卵，一个“棘”字，道尽了形势的危急与战士们使命的沉重，为全诗奠定了紧张凝重的基调，也让读者不由自主地为即将踏上征程的战士们捏一把汗。

第二章中，“我出我车，于彼郊矣。设此旐矣，建彼旄矣。彼旗旐斯，胡不旆旆？忧心悄悄，仆夫况瘁”，再次强调出征的行动，加深读者对出征场景的印象。接着，诗人的笔触转向对出征仪仗的细致描绘，竖起画有龟蛇的旐旗和饰有牦牛尾的旄旗，旗帜在风中烈烈作响，随风飘扬，营造出庄重威严的出征氛围，尽显军队的雄壮气势。然而，在这看似威风凛凛的出征表象之下，诗人却笔锋一转，细腻地刻画了战士们内心的忧愁与疲惫。“忧心悄悄，仆夫况瘁”，“悄悄”一词，将战士内心深处的忧愁刻画得入木三分，而车夫也因这沉重的忧愁显得疲惫不堪。这种宏大出征场面与战士沉重心情的鲜明对比，深刻地反映出战争给人带来的巨大心理压力，让读者感受到战士们对战争的担忧与无奈，他们虽肩负使命，但对战争的恐惧与对未知的迷茫却如影随形。

第三章着重讲述将领受命与军事行动。“王命南仲，往城于方”，简洁明了地点明天子任命将领南仲前往北方筑城御敌，清晰地交代了此次军事行动的指挥官与任务地点，让人对此次出征的战略部署一目了然。“出车彭彭，旗旐央央”，诗人以生动的笔触描绘出战车浩浩荡荡前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旗帜鲜明夺目、随风招展的壮观行军场面。“彭彭”一词，形象地模拟出战车行驶时的磅礴气势，显示出军队的雄壮威武；“央央”则将旗帜的鲜明盛大之态展现得淋漓尽致，进一步渲染了军队的威严与不可侵犯。“天子命我，城彼朔方”再次强化任务的重要性，而“赫赫南仲，俨狁于襄”则毫不吝啬地对南仲的赫赫战功给予高度赞扬。“襄”有除去、扫除之意，突出了南仲在抗击俨狁入侵时的卓越贡献，他的英勇无畏与卓越指挥才能在这句诗中展现得淋漓尽致，使南仲这一将领形象高大而英勇，也让读者深刻认识到此次出征的重大意义与辉煌成果。

第四章，诗人巧妙地运用对比手法，抒发战士内心的复杂情感。“昔我往矣，黍稷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涂”，往昔出征时，黍稷正繁花似锦，一片生机勃勃的春日景象，暗示着出征的时节；如今归来，却已是大雪纷飞，道路泥泞难行，呈现出一幅寒冷凄凉的冬日景象。这今昔时间的强烈对比与不同季节景象的巨大反差，深刻地表现出战士出征时间之久，经历的沧桑变化之大，让读者不禁感叹岁月的无情与战争的漫长。“王事多难，不遑启居”，表明由于国家战事频繁，战士们根本无暇安居休息，深刻地揭示了战争的紧张与战士们的艰辛。“岂不怀归？畏此简书”，以反问的形式，将战士们内心深处的矛盾心理刻画得入木三分。他们并非不想回家，对家乡的思念如潮水般汹涌，但天子的诏令如山，他们只能压抑内心的思归之情，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这种矛盾心理的展现，使战士的形象更加真实、丰满，既体现了他们作为普通人对家乡和亲人的深深眷恋，又凸显了他们以国家利益为重，服从命令的高度责任感，让读者对战士们的敬意油然而生。

第五章，“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诗人巧妙地借物起兴，以草虫的鸣叫和阜螽的跳跃描绘出一幅充满生机的野外景象，在《诗经》中，这种以自然景象引发情感的手法屡见不鲜。此处通过对自然物的描写，巧妙地烘托出战士对家乡亲人的思念之情。“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诗人以女子思念君子的心情作比，婉转地表达出战士对家中亲人的牵挂。未见亲人时，内心忧愁万分；若能相见，心情则会瞬间平复，从侧面深刻地反映出战士征战在外内心的孤独与对亲情慰藉的强烈渴望。在抒发完思念之情后，诗歌又巧妙地回到对战争的叙述，“赫赫南仲，薄伐西戎”，再次强调南仲的赫赫威名以及他征伐西戎的军事行动，表明南仲不仅成功抗击了俨狁，还对西戎进行了有力的讨伐，进一步凸显了南仲卓越的军事才能和为国家四处征战、保家卫国的丰功伟绩，让南仲的英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最后一章，“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执讯获丑，薄言还归。赫赫南仲，俨狁于夷”，诗人用如诗如画的笔触描绘出一幅明媚灿烂的春日图景。春日缓缓流淌，草木郁郁葱葱，黄鹂鸟欢快地啼鸣，女子们成群结队地采摘白蒿，整个画面充满了生机与活力，语言优美，色彩明快，营造出一种轻松愉悦的氛围。而“执讯获丑，薄言还归”一句，如同一束耀眼的光芒，点明战士们在战争中取得了辉煌的胜利，成功抓住俘虏，凯旋而归。这与前面描绘的春日美景相互映衬，强烈地衬托出战士们胜利归来的喜悦心情，让人仿佛能看到战士们脸上洋溢着的自豪笑容。“赫赫南仲，俨狁于夷”，最后再次对南仲进行歌颂，强调他彻底平定了俨狁，使边境得以安宁，国家恢复和平。至此，诗歌以胜利的喜讯和对将领的赞美圆满作结，完整而生动地展现了出征作战的全过程，不仅表达了对胜利的自豪与喜悦，更抒发了对将领卓越指挥才能的由衷歌颂，让读者感受到那个时代人们对正义战争和英雄将领的无限崇敬之情。

整首《出车》结构严谨，层次分明，犹如一幅徐徐展开的历史画卷，通过不同场景的巧妙转换和细腻入微的情感描写，全方位地展现了战争的全貌以及战士们丰富而复杂的内心世界。从出征的紧迫、行军的威严，到征战的艰辛、思归的矛盾，再到胜利的喜悦，诗歌内容丰富多样，生动鲜活。同时，对南仲的歌颂贯穿全诗始终，突出了他在保卫国家中的中流砥柱作用，也深刻反映了当时人们对正义战争的坚定支持和对英雄将领的崇敬之情，具有极高的文学价值和历史意义，让后世读者得以透过这些优美的诗句，一窥那个战火纷飞却又充满家国情怀的时代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