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诗经 第218章 夜读诗经之二一七《頍弁》

夜读诗经之二一七

小雅·頍弁

有頍者弁，实维伊何？尔酒既旨，尔肴既嘉。岂伊异人？兄弟匪他。茑与女萝，施于松柏。未见君子，忧心奕奕；既见君子，庶几说怿。

有頍者弁，实维何期？尔酒既旨，尔肴既时。岂伊异人？兄弟具来。茑与女萝，施于松上。未见君子，忧心怲怲；既见君子，庶几有臧。

有頍者弁，实维在首。尔酒既旨，尔肴既阜。岂伊异人？兄弟甥舅。如彼雨雪，先集维霰。死丧无日，无几相见。乐酒今夕，君子维宴。

生僻字注音

? 頍（kui）：帽子高高竖起的样子。

? 弁（biàn）：贵族男子戴的礼帽。

? 茑（niǎo）：一种寄生草，俗称“桑寄生”。

? 女萝：即“松萝”，寄生植物。

? 奕奕（yi）：忧愁深重的样子。

? 怲怲（bing）：忧思满怀的样子。

? 阜（fu）：丰富，充足。

? 霰（xiàn）：雪珠，小冰粒。

注释

1. 有頍者弁：高高的礼帽戴在头上（“有頍”为形容词词头）。

2. 实维伊何：究竟为了什么事？（伊：语气词，无实义）

3. 匪他：不是别人。

4. 施（yi）：蔓延，延伸。

5. 君子：指设宴的贵族主人。

6. 说怿（yuè yi）：喜悦，高兴（“说”通“悦”）。

7. 何期（ji）：为何，为什么（期：通“其”，语气词）。

8. 时：应时，新鲜。

9. 具来：全都来到。

10. 臧（zāng）：善，指心情舒畅。

11. 甥舅：异姓亲戚（甥为姊妹之子，舅为母亲兄弟）。

12. 如彼雨雪，先集维霰：如同下雪前，先聚集成雪珠（比喻人生无常，聚少离多）。

译文

第一章

高高礼帽头上戴，究竟所为何事来？你的美酒多甘醇，你的菜肴真精美。座中岂有陌生人？都是兄弟一家人。茑草女萝攀援着，依附松柏共生长。未见到您心忧愁，既见您面喜洋洋。

第二章

高高礼帽头上戴，究竟所为何缘由？你的美酒多甘醇，你的菜肴真时鲜。座中岂有陌生人？兄弟都来聚一堂。茑草女萝攀援着，依附青松共久长。未见到您心忧烦，既见您面心欢畅。

第三章

高高礼帽头上戴，实实在在戴在首。你的美酒多甘醇，你的菜肴真丰足。座中岂有陌生人？兄弟甥舅都是亲。如同冬日下大雪，先落雪珠后飘雪。死亡之日难预料，相聚时日已无多。今夜且畅饮美酒，君子设宴同欢乐。

《小雅·頍弁》宛如一幅细腻的工笔画，以赴宴者的独特视角，生动且传神地勾勒出一场奢华而温馨的贵族宴饮场景。这首诗不仅是对宴会表象的简单记录，更是情感与思想的深度凝聚，在字里行间，对主人的赞美、对兄弟亲情的眷恋以及对时光匆匆流逝的喟叹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复杂而动人的乐章。

一、诗歌内容与结构

（一）第一章：宴会初起，兄弟情深

诗篇开篇，“有頍者弁，实维伊何？”，描绘出贵族们头戴造型别致、华贵精美的圆顶皮帽赶赴宴会的情景。这突兀而来的设问，如同一记重锤，瞬间打破了平静，紧紧抓住读者的心，将宴会前那种众人精心装扮、满怀期待的热烈氛围烘托得淋漓尽致，仿佛能看到赴宴者们兴高采烈、神采飞扬的模样。紧接着，“尔酒既旨，尔肴既嘉”，诗人毫不吝啬对宴会酒菜的赞美，香醇的美酒、精美的佳肴，仅仅八字，便让宴会的丰盛之感扑面而来。“岂伊异人？兄弟匪他”，一句朴实而真挚的话语，点明赴宴者皆为兄弟，无外人掺杂其中，纯粹的兄弟情谊为这场宴会奠定了温暖的基调。“茑与女萝，施于松柏”，诗人巧妙地运用比喻，将兄弟间的关系比作柔弱缠绕的茑与女萝依附着挺拔的松柏，生动形象地展现出兄弟之间相互依存、亲密无间的深厚情感。而“未见君子，忧心奕奕；既见君子，庶几说怿”，则直白地吐露了未见宴会主人时内心的忧愁与不安，以及见到主人后的喜悦和满足，情感的起伏变化跃然纸上。

（二）第二章：宴会持续，情谊加深

“有頍者弁，实维何期？”，第二章以相似的设问句起笔，再次渲染出宴会前众人满怀期待的情绪，同时也在结构上形成一种回环往复的韵律美。“尔酒既旨，尔肴既时”，再次强调酒的美味与菜肴的应时新鲜，让宴会的丰盛之感在读者心中不断强化。“岂伊异人？兄弟具来”，诗人再度着重指出赴宴者皆是兄弟，进一步加深了对兄弟亲情的强调，让这种情感在宴会的氛围中愈发浓郁。“茑与女萝，施于松上”，这一比喻的再次出现，如同重锤击鼓，有力地渲染着兄弟间的深厚情谊，使得这种情感的表达层层递进。“未见君子，忧心怲怲；既见君子，庶几有臧”，未见主人时的忧心忡忡与见到主人后的欣慰喜悦，与第一章相互呼应，却又在情感的深度上有所加深，将赴宴者对主人的重视与期待展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三）第三章：宴会**，感慨时光

“有頍者弁，实维在首”，第三章依旧以贵族戴弁的场景开篇，延续了前两章营造的宴会氛围。“尔酒既旨，尔肴既阜”，第三次强调酒美肴丰，将宴会的奢华与热闹推向了**。“岂伊异人？兄弟甥舅”，这一句将宴会的参与者范围进一步扩大，不仅有兄弟，还有甥舅，充分展现出这场宴会汇聚了家族的众多成员，亲族间的关系愈发紧密。“如彼雨雪，先集维霰”，诗人笔锋一转，用雨雪降临前先落下霰粒这一自然现象，巧妙地比喻人生的短暂无常，恰似那转瞬即逝的霰粒，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便已消逝不见。“死丧无日，无几相见。乐酒今夕，君子维宴”，面对时光的匆匆流逝和生命的脆弱，诗人发出了由衷的感慨，既然死亡随时可能降临，相聚的日子也屈指可数，那么不如珍惜当下这美好的夜晚，尽情享受宴会的欢乐。这几句诗，既劝诫人们珍惜眼前的相聚时光，及时行乐，同时也隐隐透露出西周末年贵族阶层在动荡时局下内心的消极与无奈。

二、艺术特色

（一）设问手法

每章开头那极具冲击力的设问句——“实维伊何”“实维何期”“实维在首”，就像一个个悬念的钩子，直直地钩住读者的好奇心。在宴会前的情境下，它们有力地渲染出那种紧张、期待的氛围，将赴宴者精心打扮、满心欢喜准备参加宴会的心情刻画得入木三分，使读者仿佛身临其境，能真切感受到那份激动与兴奋。

（二）反复咏叹

“尔酒既旨，尔肴既嘉”“尔酒既旨，尔肴既时”“尔酒既旨，尔肴既阜”，这几句在三章中反复出现，如同激昂的重奏。每一次的重复，都像是在读者耳边敲响一记洪钟，不断强化酒美肴丰的印象，让宴会的盛大与奢华深深地烙印在读者的脑海中，也使得诗歌的情感表达更加深沉、浓烈，增强了诗歌的节奏感和韵律美。

（三）比喻与象征

“茑与女萝，施于松柏”“茑与女萝，施于松上”，这两组精妙的比喻，将抽象的兄弟亲情具象化。柔弱的茑与女萝紧紧缠绕着挺拔的松柏，恰似兄弟之间相互依靠、不离不弃的深厚情谊，生动形象且富有画面感，让读者能够直观地感受到兄弟亲情的温暖与力量。

三、主题与思想内涵

（一）宴会的盛况

整首诗对宴会的描写细致入微，从贵族们赴宴时的装扮，到宴会桌上琳琅满目的美酒佳肴，再到赴宴者的身份，全方位地展现出贵族宴会的奢华与热闹。这些描写不仅是对当时贵族生活的真实写照，更让我们得以一窥那个时代的社会风貌和物质文化水平。

（二）兄弟亲情

“岂伊异人？兄弟匪他”“岂伊异人？兄弟具来”“岂伊异人？兄弟甥舅”，这些反复出现的句子，就像一声声深情的呼唤，将对兄弟亲情的珍视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在这场宴会上，兄弟之间的情谊成为了核心，他们相聚一堂，共享欢乐，这种亲情的纽带在宴会的氛围中显得愈发牢固，体现了古人对家族亲情的高度重视。

（三）及时行乐

第三章中“如彼雨雪，先集维霰。死丧无日，无几相见。乐酒今夕，君子维宴”，诗人借自然现象感慨人生短暂，死亡随时可能降临，相聚的时光愈发珍贵。在这种对时光易逝的深深忧虑下，劝诫人们珍惜当下，及时行乐。这一思想虽然带有一定的消极色彩，但也从侧面反映出西周末年社会动荡不安，贵族阶层内心的迷茫与恐惧，他们在无法把握未来的情况下，只能选择在当下的宴饮中寻求短暂的慰藉。

四、创作背景

关于《小雅·頍弁》的创作背景，学界一直存在争议。《毛诗序》认为此诗是“诸公刺幽王也”，或许是借宴会场景，以兄弟亲情的美好来反衬周幽王统治下社会的混乱与黑暗，表达对时政的不满与批判。而朱熹《诗集传》则主张这是一首“燕兄弟亲戚之诗”，从诗歌所呈现的温馨宴会场景和浓厚的亲情氛围来看，这种说法也颇具道理。单从字面意思去解读，这首诗更像是对一场贵族宴饮的如实描绘，其中饱含着对兄弟亲情的眷恋以及对时光流逝的感慨，至于是否蕴含对幽王的讽刺，还需结合更多的历史资料和文化背景进一步探究。但无论创作背景如何，这首诗都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深刻的思想内涵，成为了《诗经》中的经典之作，历经千年，依然能触动读者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