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外,那棵高大的玉兰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洁白如玉的花瓣簌簌地飘落,宛如雪花般轻盈地洒下。
沈清歌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痴痴地望着萧煜被宫墙截断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那柔软的袖口布料在指尖摩挲,带着一丝温热。
影阁的议事厅设在城郊山庄的最深处。
萧煜推开门,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青砖地上还落着几片未扫净的银杏叶,金黄的叶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光。
案头的青铜烛台积着薄灰,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发出微弱的“噼里啪啦”声——这是他最后一次以阁主身份坐在这里了。
\"阁主。\"
此起彼伏的问候声从两侧传来,声音在空旷的议事厅里回荡。
阿七站在最前头,腰间短刀的银饰闪着冷冽的寒光,那寒光如冰刃般刺痛人的眼睛;老吴摸着花白的胡子直叹气,他负责江南暗桩二十年,最是念旧,他的手在胡子上摩挲,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连最年轻的小豆子都红着眼眶,攥着手里的密报本不肯放,密报本的纸张在他手中被攥得沙沙作响。
萧煜在主位坐下,指节敲了敲案上那叠黄绢封的交割清单,那清脆的敲击声在厅内回响:\"柳姑娘今日来接掌影阁。\"
话音未落,老吴\"哐当\"一声推开木椅站起来,木椅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阁主,不是我们信不过柳姑娘......\"他浑浊的眼睛扫过门口,那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可影阁的暗桩分布、毒库机关,哪样不是拿命换的?
交给个没在江湖里滚过的姑娘......\"此刻,其他人心里也满是犹豫,有的眉头紧锁,有的眼神游移,都在等待着柳如烟的回应。
\"老吴叔。\"
清冽的女声从门外传来,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银铃声。
柳如烟提着月白裙裾踏进来,腕间银铃轻响,那铃声清脆悦耳,仿佛带着一丝灵动。
她腰间挂着影阁特有的墨玉牌,是萧煜今早亲手给的——那牌子在她手心里焐了半宿,连纹路都摸得清,触手温润而光滑。
她走到案前,指尖划过最上面那本《北境军布防图》,纸张在指尖滑动发出轻微的声响:\"老吴叔负责的江南暗桩,上个月初五在苏州绣坊被巡城卫查过一次,是我让阿四扮成货郎送了假账册过去。\"又翻开第二本《西南毒库密录》,书页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厅内格外清晰,\"滇南的蛇毒库,七月十五要换防潮的竹炭,您总说'老骨头记性差',我记着呢。\"
老吴的嘴张了张,慢慢坐回椅子里,此时其他人心中的犹豫也渐渐消散,开始认可柳如烟的能力。
小豆子凑过去扒着清单看,突然指着第三页叫起来:\"这是我管的飞鸽传书!
上个月给北疆传的密信,收信人写错了姓氏,是柳姐姐帮我改的!\"
柳如烟转头看向萧煜,眼尾微微上挑:\"阁主,这样够不够?\"
萧煜靠在椅背上笑,指节抵着下巴:\"当年我接手影阁时,老阁主考了我三天三夜。
如今看来,柳姑娘比我强。\"他起身走到老吴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影阁要活,不能总跟着我这浪子。
柳姑娘有脑子,有手段,更......\"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屋子人,\"更懂什么叫'影'——该隐时隐,该现时现。\"
阿七突然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啪\"地拍在案上:\"这是我藏的陈年女儿红,等交割完,咱得喝一杯。\"老吴瞪他一眼,却也从袖里摸出个油纸包:\"我带了酱牛肉。\"小豆子早蹦着去搬酒坛,酒液溅在青砖上,混着银杏叶的香气,那浓郁的酒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柳如烟望着这一幕,忽然伸手按住要收清单的萧煜:\"等会儿。\"她从袖中取出个青瓷瓶,那青瓷瓶触手光滑而清凉,\"这是我新配的迷香,比原来的更清,沾在衣角闻不出来。\"又推过一本线装书,书页翻动发出沙沙声,\"这是我整理的《暗卫易容术》,加了西域的变脸手法......\"
萧煜的指尖在书页上停顿片刻,突然低笑出声:\"柳姑娘,你这是怕我后悔?\"
\"怕。\"柳如烟倒得坦坦荡荡,\"影阁跟了你十年,我得让你走得安心。\"
窗外的日头移过西墙时,沈清歌提着食盒走进山庄。
太医院里弥漫着刺鼻的药味,而踏出太医院的门,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她把毕生整理的《瘟疫诊治手札》留在了案头,小徒弟攥着抄满药方的宣纸追出来,哭着喊\"师父\",她回头时看见院门口的梧桐叶正落,像极了江南医馆前该有的秋景,那枯黄的叶子在空中打着旋儿,缓缓飘落。
\"清歌!\"
萧煜的声音从药圃传来。
她绕过月洞门,一股温暖而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与阴暗的议事厅形成鲜明的对比。
就见他蹲在新翻的泥土前,汗湿的青衫贴着脊背,手里还攥着半株紫丹参,泥土的芬芳在空气中弥漫。
身后的竹篱下,整整齐齐栽着她提过的每味药草:紫苏、忍冬、白术,连最难养的曼陀罗都占了个向阳的角落,各种药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不是说等我回来再种?\"沈清歌放下食盒,抽出手帕替他擦汗,手帕轻轻触碰着他的额头,那汗珠子带着泥土的腥气,\"手都磨红了。\"
\"想给你个惊喜。\"萧煜抓住她的手按在刚翻的土上,那泥土松软而湿润,\"你说医馆要前堂看病后堂制药,我让人把这里改成药圃,等开春......\"他忽然顿住,低头吻了吻她手背,\"等开春,我们就搬去江南。\"
沈清歌望着他沾着泥点的脸,忽然笑出声:\"萧公子,影阁阁主的手,原是用来翻土的?\"
\"影阁阁主的手,本来就该用来......\"萧煜的话被檐角铜铃的脆响打断。
阿七从屋脊翻下,手中信笺被风卷起一角,露出\"血云寨\"三个朱砂大字。
\"阁主,血云寨的人说......\"阿七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萧煜接过信笺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沈清歌。
她站在药圃里,身后是刚栽下的药草,阳光穿过她的发梢,在地上投下一片温柔的影子。
\"清歌......\"
\"先看信。\"她轻声说,指尖抚过他手背上的泥点,\"我们的医馆,总不会急在这一时。\"
萧煜展开信笺,墨迹未干的血字刺得他瞳孔微缩。
远处的山风卷着药香扑来,那药香清新而宜人,沈清歌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忽然伸手替他理了理乱发——就像十年前,他第一次从疫区把她背出来时那样。
檐角铜铃又响了一声,惊起几只白鸽。
它们扑棱棱飞过山庄的青瓦,朝着东南方的天际线飞去,那里有他们的医馆,有他们的江南,也有......
未可知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