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的话卡在喉咙里时,萧煜的指腹正碾过信笺上未干的血字。
那抹红像根细针,从指尖直扎进心口——血云寨的老寨主上月被山匪断了腿,如今整个寨子被三十里外的\"黑风堂\"围了三日,断水断粮,连寨里最灵验的药庐都被砸了。
\"清歌。\"他抬头时,阳光正落在她发间。
十年前在疫区,他也是这样抬头看她——她蹲在泥水里给染病的孩童喂药,发梢沾着草屑,眼睛却亮得像星子,那明亮的眼眸在阳光下更是闪烁着动人的光芒,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此时,他的目光中满是温柔与眷恋,仿佛穿越十年的时光,又回到了那个充满希望与爱的瞬间。
后来他背她出疫区,她在他背上说:\"等瘟疫过了,我要开间医馆,前堂看病,后堂制药。\"那轻柔的话语,如同温暖的春风,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
\"去吗?\"沈清歌替他理乱发的手顿在鬓角,指腹擦过他手背上的泥点,那是方才翻土时蹭的,触感粗糙,带着泥土的凉意。
她轻柔地说着,目光中带着一丝担忧,又有着对他的信任,\"我前日替阿七治刀伤,他说黑风堂最近在南边抢了七座矿山。
血云寨的药庐......\"她声音轻了些,那轻柔的声音仿佛一缕微风,撩动着萧煜的心弦,\"寨里的老医正,当年在漠北救过我师父。\"
萧煜喉结动了动。
影阁的暗桩半月前就递了消息说黑风堂扩张,但他想着再过三个月,等药圃的紫丹参抽了芽,就带她回江南。
可此刻信笺上的血字还带着墨香,像在说:你萧煜是影阁阁主,不是普通的种药人。
他的思绪瞬间飘远,回忆起在影阁的那些日子,江湖的纷争如潮水般涌来,无数个日夜的奔波与厮杀,让他疲惫不堪。
他又想到与沈清歌的归隐生活,那宁静的药圃,那温馨的医馆,是他心中最渴望的归宿。
然而,血云寨的危机像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内心的挣扎如汹涌的波涛。
最终,他长叹一口气,意识到自己作为影阁阁主的责任无法逃避。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沈清歌,目光中满是坚定与不舍,\"去。\"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还跳着当年在疫区背她时的急促,他深情地说,\"但说好了,这是最后一次。
以后,我只想陪着你,守着我们的医馆,过平淡的日子。\"
沈清歌笑了,眼尾的细纹里盛着十年前的温柔,那温柔的笑容如同春日里的暖阳,照亮了萧煜的心房。
她轻轻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好。
我收拾些伤药,你让阿七备马——要最快的。\"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却又带着一种决绝,仿佛在告诉萧煜,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会与他并肩前行。
三日后的血云寨外,山风卷着焦糊味,那刺鼻的味道钻进鼻腔,令人作呕。
寨门被劈成两半,几个黑风堂的喽啰正用刀背敲着老妇的药篓,里面的金银花撒了一地,那金黄的花朵在地上显得格外刺眼。
\"老东西还藏药!\"喽啰扬起刀,那刀身反射着阳光,晃得人眼睛生疼,\"老子们老大说了,血云寨的药全归黑风堂,敢藏......\"
\"且慢。\"沈清歌的声音像片柳叶飘过来,那清脆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悦耳。
她着月白衫子,腰间悬着个青瓷药瓶,发间只别了支木簪,那月白的衫子在风中轻轻飘动,仿佛一朵洁白的云。\"这位小哥,刀伤要及时敷药,你臂上的抓痕都化脓了。\"
喽啰愣了愣,下意识去摸左臂——今早和寨里小子对打时被刮的,确实疼得厉害,那钻心的疼痛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谁啊?\"另一个喽啰横着刀过来,刀尖差点挑了沈清歌的裙角,那冰冷的刀锋带着丝丝寒意,让沈清歌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萧煜的目光紧紧地锁住沈清歌,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担忧和保护欲。
他微微挪动脚步,下意识地想要挡在沈清歌身前。
\"路过的大夫。\"沈清歌退半步,避开刀锋时袖中滑出枚银针,那银针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这位小哥,你这刀拿反了。\"
话音未落,萧煜从寨墙后转出来。
他换了身粗布短打,脸上沾着草屑,活脱脱个逃工的矿奴,那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着些许刺痛。\"几位爷,我给你们老大带信儿——南边矿上出事儿了,让他赶紧回去。\"
在与喽啰周旋的过程中,萧煜时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看向沈清歌,确认她是否安全。
而沈清歌也会在不经意间与萧煜对视,那眼神中传递着彼此的信任和默契,仿佛在说,“别怕,我在这儿”。
头目松了刀:\"算你识相。
去后寨找老大,说陈三带的矿队......\"
\"且慢。\"沈清歌突然蹲下,拾起地上的金银花,那金银花的花瓣柔软细腻,带着淡淡的清香,\"这味药晒干了能治风热,你们抢去做什么?\"
头目嗤笑:\"做什么?
黑风堂要开医馆!
听说京城来的大夫一根针能卖十两,老子们抢了药,再抓几个会扎针的......\"他忽然住嘴,瞪向沈清歌,那凶狠的眼神仿佛要把沈清歌吞噬,\"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沈清歌将金银花装进药篓,抬头时眼尾微挑:\"我就是京城来的大夫。\"
头目脸色骤变,挥刀便砍。
萧煜早等着这一刻,他反手扣住头目的手腕,用影阁特有的锁筋手法一拧,头目痛得刀当啷落地,那清脆的刀落地声在空气中回荡。
沈清歌的银针已破空而出,精准扎中另外两个喽啰的麻穴——这是她改良的\"定身针\",能让普通人半个时辰动不了。
\"清歌!\"寨门内传来老医正的喊,那急切的喊声带着一丝焦虑,\"快进来,他们抓了小禾当人质!\"
萧煜踢翻头目,拽着沈清歌冲进寨里。
在奔跑的过程中,萧煜紧紧地握着沈清歌的手,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而沈清歌也用力地回握着他,给予他力量和支持。
后堂的柴房外,黑风堂堂主正掐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脖子,腰间别着把镶嵌宝石的短刀——那是血云寨世代相传的\"药魂刀\",那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影阁阁主?\"堂主认出萧煜,反而笑了,那阴森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听说你要归隐?
怎么,舍不得这江湖?\"他加重手劲,小禾的脸涨得通红,那通红的脸让人看着心疼。\"把影阁的暗桩分布图交出来,我放了这丫头。\"
沈清歌的手按在腰间药瓶上。
她昨夜配了\"醒神散\",能让人暂时失聪,但堂主离小禾太近,稍有差池......
\"分布图在我这儿。\"萧煜突然举起右手,掌心里躺着枚青铜令牌,那令牌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但你得先放了人。\"
堂主眯眼盯着令牌——影阁的\"令\"字牌,确实是真的。
他松开小禾,小禾踉跄着扑向沈清歌,被她稳稳接住。
\"拿来。\"堂主伸手。
萧煜却反手将令牌砸向他面门。
堂主偏头躲过,却没注意萧煜的左手已摸向腰间——那里别着影阁特制的\"迷烟弹\",是用沈清歌改良的曼陀罗粉做的。
烟雾腾起的瞬间,那白色的烟雾迅速弥漫开来,带着刺鼻的气味。
沈清歌迅速将小禾推到柴房后,摸出银针封住她的昏睡穴。
在烟雾中,萧煜和沈清歌背靠着背,彼此守护着对方。
萧煜感受到沈清歌的体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轻声说:\"清歌,别怕,有我在。\"沈清歌微微点头,回应道:\"我知道\"
萧煜的身影在烟雾中穿梭,每一拳都精准击在黑风堂手下的关节上——这是他特意为沈清歌练的\"无杀拳\",只会让敌人失去战斗力,不会出人命。
\"你!\"堂主捂着发晕的头后退,撞翻了柴堆。
柴堆后突然掉出个布包,里面滚出几支带血的银针——正是血云寨药庐里丢失的\"九针\"。
沈清歌弯腰拾起银针,指尖划过针尾的刻痕,那刻痕摸上去有些粗糙,仿佛在诉说着历史的沧桑:\"这是我师父传给老医正的。\"她抬头看向堂主,眼神冷得像冬夜的雪,那冰冷的眼神让堂主不禁打了个寒颤,\"你抢药,抓人,连先师的遗物都偷......\"
\"就凭你们?\"堂主抽出短刀,那刀身闪烁着寒光,\"影阁现在就剩个空架子,萧煜你不过是个......\"
话音未落,萧煜的手掌已抵住他后颈。
这是影阁\"锁喉手\"的变式,能让人生生晕过去,却不会留半分伤痕。
寨门被阳光填满时,黑风堂的喽啰全被捆在晒谷场上。
老医正抹着泪捡起药魂刀,小禾抱着药篓往药庐跑,嘴里喊着:\"我去煎金银花!\"
\"萧公子。\"沈清歌走到他身边,递过帕子,那帕子柔软细腻,带着淡淡的香气,\"手又擦破了。\"
萧煜低头看,虎口处确实有道血痕——方才捆最后一个喽啰时蹭的。
他握住她的手按在伤处,眼神中满是依赖和眷恋,\"清歌,等回了山庄,你给我敷药。\"
\"好。\"她应着,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伤口,那轻柔的触感让萧煜心中一暖,她心疼地说,\"但这次要听我的,不许再硬撑。\"
马蹄声在夜色中回荡,他们穿过一片静谧的树林,月光洒在斑驳的树影间,仿佛在为他们指引着回家的路。
回到影阁山庄时已是深夜。
沈清歌在药炉前调着她的独门金创膏,炉火把她的脸映得暖黄,那暖黄的光线让她的脸庞显得格外柔和。
萧煜靠在门框上看她,看她如何将三七粉和**按三比一的比例调和,那细腻的粉末在银匙的搅拌下逐渐融合,看她如何用银匙搅出细腻的膏体,那膏体散发着淡淡的药香,看她发梢垂落时,后颈那粒小痣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过来。\"她转身时,他已站在她身后,手臂环住她的腰,那温暖的怀抱让沈清歌感到无比安心。
\"烫。\"她笑着躲了躲,却没推开他的手,那温柔的笑容如同春日里的花朵,\"这膏子要趁热敷。\"
\"不烫。\"他将脸埋在她颈间,声音闷闷的,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沈清歌的颈间,让她不禁脸红心跳,他紧紧地拥抱着她,轻声说,\"清歌,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再烫我也不怕。
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了。\"
\"我信。\"她把药膏涂在他虎口,指尖的温度透过药膏渗进他皮肤,那轻柔的触感仿佛一股暖流,流淌在萧煜的心中,她深情地说,\"江南的医馆,前堂要摆两盆紫苏,后堂的药圃......\"
\"要种满你说的紫丹参、忍冬、白术。\"他接话,\"还有曼陀罗,要向阳的角落。\"
沈清歌笑出声,转身时撞进他怀里。
窗外有白鸽扑棱棱飞过,那清脆的扑棱声打破了夜的宁静,朝着东南方的天际线——那里有青砖黛瓦的江南别院,有爬满青藤的医馆门楣,有他们十年前就说好的,前堂看病、后堂制药的小日子。
只是,东南方的天空里,飘着片他们没看见的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