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一个字,沉甸甸落在刘伯掌心的黑色木牌上。
墨迹未干,带着一股冷冽的松香。
沈薇薇接过木牌,指尖触及那深刻的笔画,仿佛能感受到书写者落笔时的力量。
萧景宸。
九皇子。
他同意了。
以“墨先生”的身份,接下了这桩“生意”。
一丝若有若无的松弛感,刚刚在她紧绷的神经末梢蔓延开来。
西山之行,多了一份未知的助力,也多了一分胜算。
她将木牌收好。
“刘伯,让府中信得过的车夫备好一辆最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备足干粮清水,还有……”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个黑漆木盒。
“一些伤药,绳索,火折子。”
刘伯躬身:“是,小姐,老奴这就去安排。”
翠屏担忧地看着她:“小姐,您真的要……”
“准备一套方便行动的男子劲装。”沈薇薇打断她,语气平静无波。
“颜色要深,不易沾染尘土。”
翠屏眼圈又红了,却强忍着没哭出来,用力点头:“奴婢明白。”
沈薇薇走到窗边,望着天际那一抹微弱的鱼肚白。
一夜未眠,身体叫嚣着疲惫。
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西山破庙的地形图,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中反复推演。
三十名私兵的分布,明哨暗哨的位置,可能的换防时间。
还有那份伪造的“盐引图”,必须天衣无缝。
她转身,正欲提笔,完善那份假图的细节。
【警告!警告!】
【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
【目标锁定:白灵儿!】
【警告:检测到同源系统反应!】
【目标白灵儿,确认为重生者!携带同类型辅助系统!】
一连串猩红刺目的文字,毫无预兆地炸开在沈薇薇眼前!
伴随着尖锐急促的蜂鸣声,仿佛要刺穿她的耳膜!
嗡——
沈薇薇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窗棂上。
眼前发黑,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刻褪得干干净净。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
她扶住窗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尖冰凉得吓人。
什么?
白灵儿……也是重生者?
还带着系统?!
这怎么可能?!
荒谬!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那猩红的警告文字,灼烧着她的视网膜,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目标白灵儿,确认为重生者!携带同类型辅助系统!】
系统不会出错。
难怪……
难怪白灵儿总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关键时刻。
难怪她总能精准地戳中她的痛处,煽动人心。
难怪她对萧宏的心思了如指掌,步步为营。
难怪她明明出身不高,却似乎总有后手,总能化险为夷。
前世,她以为那是白灵儿天生的聪慧和伪装。
这一世,她以为是自己重生带来的蝴蝶效应,让白灵儿变得更加狡猾难缠。
原来都不是!
原来,她最大的敌人,也和她一样,带着前世的记忆和系统的外挂,回到了这个起点!
沈薇薇只觉得喉咙发干,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一直以来,她最大的依仗,就是重生的先知和系统的辅助。
她以为自己是执棋者,俯瞰着棋盘上的众生。
却没想到,棋盘的另一端,一直坐着另一个和她一样的玩家!
白灵儿!
那个夺走她一切,害死她和沈家满门的女人!
她也回来了!
带着她的系统!
沈薇薇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
不能慌。
绝对不能慌。
这个消息太惊人了,足以颠覆她所有的计划和认知。
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
白灵儿有系统,那她前世的某些行为,或许就能解释了。
她是如何搭上南疆巫蛊师的?
系统提供的便利?
她给父亲下的慢性毒药,是否也与她的系统有关?
还有萧宏……白灵儿对萧宏的掌控,仅仅是靠着美色和心计吗?还是她的系统也起到了作用?
无数的疑问瞬间涌上心头。
沈薇薇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凛冽。
白灵儿的系统,是什么类型?
有什么功能?
是和她一样的“宅斗逆袭”?还是别的什么?
这些,她都不知道。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她看向桌上的那盒珍珠膏。
里面掺了让她奇痒溃烂的药粉。
这对于一个普通女子来说,是毁容般的打击。
但对于一个拥有系统的重生者白灵儿……
她会不会有办法解毒?或者减轻痛苦?
甚至,她会不会早就预料到自己会出手?
沈薇薇的心沉了下去。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暗,白灵儿在明。
现在看来,她们都在暗处,互相窥视,互相算计。
这场对弈,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也危险得多。
“小姐?您怎么了?”翠屏的声音带着惊慌。
她看到沈薇薇脸色惨白,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沈薇薇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
“没事。”
她走到桌边,拿起笔。
指尖依旧冰凉,但握笔的姿势却稳如磐石。
“翠屏,去库房,把我那套最不起眼的银针取来。”
“还有,上次墨……先生送来的那些药材,除了毒药,还有几味解毒和疗伤的,一并带来。”
翠屏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应声去了。
沈薇薇重新摊开那张绘制着宁远侯私盐据点的草图。
眼神变得更加锐利,也更加谨慎。
白灵儿是重生者,还带着系统。
这个变数,让西山之行充满了更多的不确定性。
萧宏那边,会不会因为白灵儿的“提醒”或“预知”,而加强了防备?
破庙里的三十个私兵,会不会只是明面上的力量?暗地里还有没有后手?
萧景宸……
她向他求助,是对是错?
他会不会察觉到什么?
一个皇子,一个心思深沉、手握庞大情报网的皇子。
他是否知道白灵儿的异常?
太多的未知,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笼罩。
但沈安,必须救。
她蘸了墨,开始完善那份假的“盐引图”。
笔尖在纸上游走,勾勒出河流、山川、城镇。
她将几个真实的宁远侯府私盐转运小码头、几个确实存在的联络人名字,巧妙地编织进去。
再混入大量虚假的路线和暗号。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足以让萧宏的人一时难辨真伪,为她争取宝贵的时间。
翠屏取来了银针和药材。
沈薇薇将几枚细如牛毛的银针,仔细浸泡在一种无色无味的麻痹药水中。
又挑选了几种剧毒和迷药,分装在不同的小瓷瓶里。
见血封喉的毒液,涂抹在袖箭的箭头上。
强效迷烟的药粉,装入特制的烟管。
还有几颗能暂时封闭嗅觉的药丸。
她将这些东西,连同银针、绳索、火折子,一一藏入劲装的夹层和特制的腰带中。
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迅速。
没有丝毫犹豫。
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刘伯也回来了。
“小姐,马车备好了,停在后角门。”
“车夫是府里的老人,嘴巴严实,身手也好。”
“老奴还按您的吩咐,准备了这些。”
他递上一个小包裹,里面是几块烙饼,一小袋肉干,还有一个水囊。
旁边还有一个稍大的包裹。
“这里面是两套干净的衣服,还有一些金疮药和绷带。”
沈薇薇点头:“刘伯,辛苦了。”
“小姐言重了。”刘伯看着沈薇薇一身利落的深色劲装,将长发束起,用布巾包好,露出一张素净却异常坚毅的脸。
他心中又是担忧,又是敬佩。
“小姐,此去西山,万分凶险,您……”
“刘伯。”沈薇薇抬手,止住他的话。
“看好家里。”
“父亲那边,若有异动,立刻派人通知我。”
“宁远侯府那边,继续盯着白灵儿的动静。”
“还有……”她顿了顿,“若是我……三个时辰后还未传回消息,立刻执行备用计划。”
那个备用计划,是玉石俱焚的计划。
将萧宏私藏私兵、意图谋夺盐引图构陷忠良的证据,匿名送往大理寺和御史台。
同时,引爆早已埋在宁远侯府别院的火药。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走这一步。
刘伯脸色凝重,重重点头:“老奴明白!”
天色已经蒙蒙亮。
远处传来几声鸡鸣。
沈薇薇最后看了一眼静思苑。
这里是她重生后的起点,也是她复仇计划的开端。
如今,她要暂时离开这里,去闯一个真正的龙潭虎穴。
“翠屏,守好院子。”
“是,小姐!”翠屏强忍着泪水。
沈薇薇不再多言,转身,快步走出静思苑。
她的身影,娇小却挺拔,消失在黎明前的最后一抹黑暗中。
青布马车早已等候在后角门。
车夫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沈薇薇没有犹豫,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车厢内很简陋,只铺着一层薄薄的毡垫。
角落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工具箱。
马车缓缓启动,驶出侯府,汇入寂静的街道。
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轻微的辚辚声。
沈薇薇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
脑子里飞速运转。
白灵儿也是重生者,带着系统。
这个事实,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
她必须重新评估风险,调整策略。
但眼下,救沈安是第一要务。
萧景宸的人,会在哪里接应?
他派来的人,可靠吗?
一切都是未知。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自己的判断,和手中的毒。
马车行到城郊一处僻静的岔路口,缓缓停下。
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低沉而嘶哑。
“沈小姐,到了。”
沈薇薇睁开眼,眸光锐利。
她掀开车帘。
车外,晨曦微露。
岔路口的歪脖子柳树下,静静地站着两个人。
同样是一身不起眼的灰黑色短打劲装,头上戴着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
身形矫健,气息沉稳。
其中一人手里,拿着半块同样的黑色木牌。
与她手中的那一半,正好可以拼合。
是萧景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