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屏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站不住。
“小姐……您不能去!太危险了!”
沈薇薇扶住她,目光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我不去,谁去救沈安?”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萧宏的目标是我。”
“沈安只是他抛出的诱饵。”
翠屏泪眼婆娑:“可是……那里是龙潭虎穴!三十个私兵……”
“我知道。”沈薇薇打断她,眼神锐利,“所以,不能硬闯。”
她转身,重新走到桌案前,拿起那张绘制着西山地形的图纸。
指尖点在破庙后殿地牢入口的标记上。
“翠屏,恐惧解决不了问题。”
“越是危急,越要冷静。”
她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毒药,又落回图纸。
“萧宏想要‘盐引图’,我就给他一份‘图’。”
翠屏微怔:“小姐,我们没有……”
“没有,可以造。”沈薇薇语气平淡,“一份足够逼真,能让他暂时放下戒心,愿意‘交易’的图。”
她需要时间,哪怕只是片刻的松懈。
那就是她救人的机会。
“我会将宁远侯府在两淮私盐的部分据点、常用暗号、几个关键人物的信息,揉碎了,编织进这份假图里。”
“真中有假,假中有真,才最难分辨。”
翠屏似懂非懂地点头。
沈薇薇继续道:“但光有图不够。”
“我需要帮手。”
李副尉的人手能提供情报,却不适合直接参与这种高风险的潜入营救。
动静太大,容易暴露。
墨九霄……萧景宸……
太子的警告言犹在耳。
九皇子的身份,像一层浓雾,让她看不清他的真实意图。
向他求助?
无异于与虎谋皮,更可能将自己彻底卷入皇子间的争斗。
但眼下,除了他,谁还能在短时间内,调动足够隐秘又可靠的力量?
沈薇薇手指无意识地蜷缩。
不能直接求。
她拿起笔,在一张新的纸条上,用药水写下几个字。
“西山有恶犬,需猎户协助。”
“酬劳丰厚,事后结清。”
依旧是交易的口吻。
她将地点、时间、以及大致需要的人手类型(擅长潜行、身手利落)做了模糊的暗示。
她没有提自己会去,也没有提具体要做什么。
只是一桩“生意”。
她将纸条交给翠屏:“还是老规矩,送出去。”
“告诉对方,此事极密,只与‘墨先生’本人接洽。”
她加重了“墨先生”三个字。
萧景宸那么聪明,应该能看懂她的暗示,也明白她的顾虑。
他会如何回应?
是置身事外,还是……选择入局?
沈薇薇不知道。
她只能赌。
翠屏接过纸条,快步离去。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
沈薇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西山破庙的凶险暂时压下。
还有另一件事,迫在眉睫。
沈安被掳,父亲那边定然心急如焚。
侯府内部,不能乱。
尤其是……沈家的产业。
那是忠勇侯府的根基,也是她未来复仇和立足的本钱。
前世,父亲在她死后,哀恸伤身,无心庶务。
偌大家业被萧宏和白灵儿联手侵吞,最终败落。
这一世,绝不能重蹈覆辙。
“刘伯。”她扬声道。
一直守在院外的刘伯立刻推门进来。
老管家一夜未眠,眼窝深陷,但精神却强撑着。
“小姐,有何吩咐?”
“去将府中各主要铺面、庄子的管事,都叫到前厅。”
“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刘伯一愣:“小姐,这个时候……?”
“就是这个时候。”沈薇薇语气沉稳,“安少爷的事,暂时不能让外人知晓,更不能让家里的生意因此乱了阵脚。”
“父亲那边,我会去说。”
“你只管把人叫来。”
刘伯看着沈薇薇镇定自若的神情,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让他原本慌乱的心也安定了几分。
“是,老奴这就去办。”
刘伯走后,沈薇薇换下沾染了尘土的劲装,穿上一件鸦青色绣暗纹的褙子。
发髻梳理整齐,插上一支素银簪。
略施脂粉,遮去疲惫。
她需要以沈家大小姐,未来主母的姿态,去面对那些管事。
她走到父亲的书房外。
里面隐约传来压抑的踱步声。
“父亲。”她轻轻叩门。
“薇薇?”忠勇侯沈毅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沙哑和焦虑,“进来。”
沈薇薇推门而入。
沈毅正焦躁地在房中踱步,看到女儿,猛地停下。
“薇薇,安儿他……”
“父亲,您先坐。”沈薇薇扶着父亲坐下,给他倒了杯热茶。
“安儿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沈毅猛地抓住女儿的手,手背青筋暴起。
“是谁干的?我要去报官!调动京营!”
“父亲!”沈薇薇按住他,“不可!”
“萧宏的目标是我,他用安儿做饵,就是想逼我们自乱阵脚!”
“一旦动用官方力量,打草惊蛇,安儿性命堪忧!”
沈毅双目赤红:“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安儿……”
“我已有计较。”沈薇薇直视父亲的眼睛,“对方要的是‘盐引图’,限我三日内去西山破庙赎人。”
“盐引图?我们哪有什么盐引图?”沈毅愕然。
“他们要的,是我之前交给东宫的那份,关于宁远侯私盐的情报。”沈薇薇解释道,“我会伪造一份,先稳住他们。”
“然后,我会想办法救安儿出来。”
她的语气异常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沈毅看着女儿,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那个柔弱胆怯的长女,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如此冷静、果决,甚至……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锋芒。
“薇薇,你……”
“父亲,请相信我。”沈薇薇打断他,“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
“您要像往常一样,不要露出任何异样,以免被萧宏察觉。”
“府中上下,也要严密封锁消息。”
“还有,家里的生意,不能乱。”
她将自己要召集管事的事情说了。
“安儿不在,侯府的产业需要有人主持大局。这个时候,我必须站出来。”
沈毅怔怔地看着女儿。
良久,他才长叹一声,拍了拍她的手背。
“好……好……都依你。”
“只是薇薇,万事……小心。”
他知道,女儿肩上扛起了太多。
这份早熟和坚韧,让他心疼,却也隐隐生出一丝希望。
或许,这个女儿,真的能带领沈家,走出困境。
沈薇薇安抚好父亲,来到前厅。
十几个管事已经等候在那里,神色各异。
有疑惑,有揣测,也有几分不以为然。
沈家产业庞大,涉及米粮、布匹、药材、车马行等多个领域。
这些管事都是老人,平日里直接向侯爷或沈安汇报。
如今大小姐突然召集,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薇薇在主位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诸位管事,深夜召集大家,事出有因。”
她没有提沈安,只说:“近来京中形势微妙,父亲身体微恙,府中庶务,暂由我代为打理。”
一句话,表明了她的身份和权力。
底下立刻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一位年纪较长,负责粮行的周管事上前一步,拱手道:“大小姐,非是小的们多嘴,只是这生意上的事,千头万绪,您……”
言下之意,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懂什么生意?
“周管事是担心我不懂行?”沈薇薇淡淡一笑,目光却锐利起来。
“那正好,我也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周管事。”
她直接点出粮行近期几笔账目上的疑点,数字、时间、交易对象,说得清清楚楚。
那几处疑点,是她前世接手沈家烂摊子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清的亏空。
周管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冷汗涔涔而下。
“大小姐……这……这其中定有误会……”
“误会?”沈薇薇拿起一本账册,翻到其中一页,“上月城南米价波动,你报上来的损耗,比往年同期高出三成。理由是鼠患和霉变。”
“但我派人去粮仓看过,防鼠措施得当,库房干燥通风。”
“那多出来的三成损耗,周管事可否解释一下,去了哪里?”
周管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大小姐饶命!是小的……是一时糊涂!”
沈薇薇冷冷看着他,没有立刻发作。
杀鸡儆猴。
她需要立威。
其他管事原本还有些轻视之心,此刻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这位大小姐,看似年轻,手段却如此凌厉,对家里的生意竟了如指掌!
“念在你为沈家效力多年,这次暂且记下。”沈薇薇声音转冷,“若有再犯,绝不姑息。”
“将亏空补上,下不为例。”
“谢大小姐!谢大小姐!”周管事连滚带爬地退到一旁。
沈薇薇目光扫向其他人。
“我知道,大家对我一个女子掌管家业,或许心存疑虑。”
“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沈家这艘大船,不能有丝毫倾斜。”
“从今日起,所有铺面、庄子的账目,每日一报,送到我这里。”
“各项收支,必须清晰明了。”
“若有重要决策,或遇到难处,随时来报。”
“谁若忠心办事,我必不亏待。”
“谁若阳奉阴违,中饱私囊……”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冰冷的寒意。
“周管事,就是前车之鉴。”
一番话,恩威并施。
在场的管事们纷纷躬身应是,再不敢有半分怠慢。
他们明白了,这位大小姐,不是空有身份的花瓶。
她有头脑,有手段,更有掌控一切的决心。
沈家的天,或许真的要变了。
沈薇薇又针对各家铺面的情况,提出几点具体的改进意见。
从药材铺的药材炮制,到布庄的花色更新,再到车马行的路线优化。
每一条都切中要害,显示出她对商业运作的深刻理解。
这些,一部分来自前世的经验,一部分来自系统兑换的初级商业知识。
管事们越听越心惊,也越发信服。
会议结束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管事们恭敬地退下,看向沈薇薇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沈薇薇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疲惫。
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接管沈家商业,不仅仅是为了稳住后方,更是为了积蓄力量。
她需要钱,需要人脉,需要一个强大的后盾,去支撑她的复仇之路。
翠屏端来一杯参茶。
“小姐,您几乎一夜没合眼了。”
“不碍事。”沈薇薇接过参茶,喝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
“白灵儿那边,可有动静?”她问。
翠屏精神一振:“刚收到消息,宁远侯府昨夜请了好几拨太医,都往白小姐的院子去了!”
“听说……听说白小姐脸上起了许多红疹,奇痒无比,抓得……不成样子了!”
沈薇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么快就发作了。
白灵儿,这只是开胃小菜。
好戏,还在后头。
“继续盯着。”
“是,小姐。”
就在这时,刘伯又匆匆进来。
“小姐,‘墨先生’那边……有回信了。”
他递上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木牌。
木牌上只有一个字。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