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鱼被半推半搡地弄进了王家大门。门内光线昏暗,一股草药混合着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他心里直打鼓,脚趾的疼痛似乎都被这诡异的气氛压下去了几分。
堂屋正中,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蜡黄、双目紧闭的中年男人,床头柜上还摆着一个瓷烧的关公像,此时显得无比嘲讽。正是那“撞客”的王老汉。床边跪坐着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年轻姑娘,荆钗布裙,难掩清丽。她抬起泪汪汪的大眼睛,看到被众人簇拥(实则是架着)进来的陈小鱼,仿佛看到了救星,带着哭腔哀求道:“帝君!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爹爹吧!他……他已经这样两天了,水米不进,还净说些胡话……”
那姑娘约莫十六七岁,皮肤白皙,眉眼间带着一股惹人怜爱的柔弱。陈小鱼本是个见到漂亮姑娘就容易腿软的主儿,此刻被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一望,再加上周围无数双充满期待的目光烘托着,一股不知从哪来的邪火——或者说,是“色胆”——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他忘了脚疼,忘了害怕,忘了自己是个冒牌货。他只觉得,在这如花似玉的姑娘面前,怎么着也得拿出点“爷们儿”气概来!
陈小鱼深吸一口气,努力模仿着之前看过的那些乩童起乩时的威严模样,往前一步(差点又踩到伤脚,疼得他一咧嘴,但在外人看来更像是神明运功前的准备动作),猛地一拍胸脯,粗着嗓子,使出吃奶的劲儿吼道:
“大胆!关、关二爷在此!何方妖孽,竟敢在此造次!还不速速现形,更待何时!”
他这一嗓子,中气倒是挺足,把那姑娘都吓得一哆嗦。周围的信众更是精神一振,纷纷低语:“听!帝君发威了!”“好重的神威!”
然而,就在陈小鱼自我感觉良好,以为镇住了场面的时候,床上那个本应人事不省的王老汉,眼皮猛地一跳,然后缓缓地、极其诡异地睁开了眼睛!
那不是一双属于正常人的眼睛,瞳孔浑浊,却又深处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冷和……嘲弄?
王老汉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嗬嗬”的怪响,像是破风箱在拉动,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腻感。紧接着,一个完全不属于王老汉的,尖细、干涩,仿佛一只活了几百年的老猫硬生生学会了说人话的声音,从他嘴里飘了出来:
“嘿……嘿嘿……骗得了外面那些蠢货,还能骗得了‘我’?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假神仙……身上连半点香火气都没有,也敢来管‘我’的闲事?这么急着……来送死?!”
话音未落,王老汉——或者说,是附在他身上的那个“东西”——脸上那嘲弄的表情瞬间被极致的狠厉取代!他原本蜡黄干瘦的身体,竟爆发出不相称的力量,猛地从床板上弹起,枯瘦如柴的手指化作利爪,带着一股阴风,直取陈小鱼的咽喉!
“卧槽!” 陈小鱼的英雄气概瞬间被吓得灰飞烟灭!这哪是撞客,这他妈是索命啊!
求生的本能让他猛地往后一仰,那凌厉的爪风几乎是擦着他的下巴过去的,带起的劲风让他脖子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妈呀!真有鬼!” 陈小鱼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姑娘、什么面子,扭头就往大门方向跑。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更不怕没姑娘看!
正要回头跑路…再一看,哪还有路…众人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滴退场…只留下那紧闭的木门…
他跌跌撞撞冲到门口,使劲去拉那两扇厚重的木门。
“哐啷!哐啷!”
门……纹丝不动!
陈小鱼急了,一边拍门一边扯着嗓子喊:“开门!快开门啊!救命啊!里面真有东西!不是装的!要杀人啦!”
门外,顺天宫的主事和一众信徒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和陈小鱼的“变声”呼喊,反而更加笃定了。
“听!那妖邪被帝君逼得现出原形,还想用这种鬼话骗我们开门!”
“哼!雕虫小技!帝君神威盖世,岂是你这小小邪祟能动摇的!”
“大家守好门!千万不能让它跑了,也别打扰了帝君施法!”
“帝君加油!帝君威武!”
门外的“鼓励”声清晰地传进来,听在陈小鱼耳中,简直比那恶鬼的狞笑还要让他绝望。
完了!芭比q了!这帮猪队友!
他感到背后一阵阴风袭来,带着浓重的腥臭味。陈小鱼僵硬地、一点一点地回过头去。
只见刚才还只是眼神凶厉的王老汉,此刻的样子已经发生了更加恐怖的变化。他的身体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拉长了些许,关节发出“咔咔”的脆响,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脸上那属于王老汉的五官正在扭曲、模糊,嘴角咧开一个远超人类极限的弧度,露出两排尖锐发黄的牙齿,涎水顺着嘴角滴落,发出“滴答”的声响。那双眼睛里,只剩下纯粹而又冰冷的恶意,死死地锁定着陈小鱼。
他面对的,不再是“撞客”的王老汉,而是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充满恶意的……东西。
而他,陈小鱼,手无寸铁,唯一的“法器”是自己那只发炎的脚趾头,唯一的“神力”是刚刚被吓出来的冷汗。
门外是坚信他能降妖除魔的狂热信徒,门内是步步紧逼、形态可怖的未知邪祟。
陈小鱼觉得,自己这短暂而咸鱼的一生,大概就要以一种极其荒诞又无比惊悚的方式,画上句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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