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千户李有成,手持钢刀,带着数十名如狼似虎的番役,已将这平日里歌舞升平、高朋满座的江南士林领袖府邸,彻底变成了修罗场!
钱谦益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和被李有成那番“破事发了”的粗鄙言语羞辱之后,反而迅速冷静了下来。他毕竟是宦海沉浮数十载、历经三朝的老臣,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缓缓从主位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华贵的寿袍,脸上竟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从容与……倨傲。
“李千户,” 钱谦益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老夫乃是朝廷致仕之礼部尚书,亦曾蒙先帝恩典,入阁辅政。老夫自归隐林下以来,每日闭门谢客,读书着述,与世无争。不知……李千户今日夤夜率众,强闯我这小小的绛云楼,是何道理?莫非……是怀疑老夫这风烛残年之人,还能做出什么‘不法’之事不成?” 他试图用自己的身份和“闭门不出”来反驳,暗示自己无罪可寻。
李有成看着钱谦益这副故作镇定的模样,脸上露出了更加鄙夷的冷笑:“钱牧翁,您老人家这套‘表面文章’,还是省省吧!你们这些所谓的东林‘君子’,最是喜欢做这等道貌岸然的功夫!背地里男盗女娼,结党营私,暗通款曲,无恶不作!到了咱家面前,还想装什么‘清流’?呸!真是令人作呕!” 他这番话,刻薄恶毒,毫不留情,瞬间便激怒了钱谦益!
“放肆!!” 钱谦益勃然大怒,指着李有成厉声斥责,“李有成!你一区区东厂鹰犬,竟敢在老夫面前口出狂言,肆意污蔑朝廷致仕大臣?!大明朝的纲常何在?!朝廷的体面何在?!你……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陛下?!” 他试图用朝廷纲常和礼法来压制李有成的嚣张气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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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之上,那些原本已被吓得噤若寒蝉的江南文人士子们,见钱谦益竟敢当面斥责东厂千户,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几分“同仇敌忾”的勇气!一些平日里与钱谦益交好的官员,更是面露愤慨之色,似乎也想出言声援。
就连坐在一旁、本想明哲保身的南京守备勋臣、魏国公徐文爵,此刻也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想出面调解一下这紧张的局势。
然而,当他看到李有成在听到钱谦益的斥责之后,非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脸上露出了更加残忍和不屑的笑容,以及他身后那些东厂番役们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看待死人一般的冰冷目光时,徐文爵心中那刚刚升起的一点“义气”,瞬间便被无边的恐惧所取代!他知道,今日之事,恐怕……早已不是他这个小小的南京守备勋臣所能插手的了!他只能无奈地选择退缩,低下头,不敢再看。
其余那些文臣士子们,虽然心中同样对东厂的嚣张跋扈感到无比愤怒,但也同样忌惮于东厂背后那位行事越来越酷烈、越来越难以预测的皇帝陛下!他们虽然群情激愤,却也……无人再敢出头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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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有成看着眼前这些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清流名士”,脸上的讥讽之色更浓。他从怀中,缓缓取出一卷用明黄色丝绸包裹的、盖着内廷司礼监大印的文书,对着钱谦益,一字一句地说道:
“钱牧翁,咱家也懒得再与你废话!” 他猛地展开那份文书,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亲笔驾帖诏曰:”
“查,致仕礼部尚书钱谦益,表里不一,包藏祸心!平日里以‘东林领袖’自居,实则结党营私,非议朝政,蛊惑人心!更甚者,其竟与京师逆党刘正宗、金之俊、宋之普等人暗中勾结,遥相呼应,图谋不轨!据查,京师王恭厂惊天爆炸、死伤数千军民之惨案,其背后……便有钱谦益此獠煽动、策划之影子!此等国贼!罪不容诛!!”
“朕,以大明朝开国太祖高皇帝之名,以天下苍生社稷之重,特下此驾帖!命东厂提督王承恩,即刻将逆首钱谦益,明正典刑!处以……凌迟之刑!并……夷其十族!!以儆效尤!钦此!!”
凌迟?!夷十族?!
这道由崇祯皇帝亲笔书写、盖着御印、内容酷烈到令人发指的驾帖,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将整个绛云楼都打入了无边的地狱!
驾帖的内容,叙事清晰,罪名“确凿”,逻辑“严密”,甚至……在驾帖的末尾,还赫然有着内阁辅臣和都察院左右都御史的“亲笔署名”和“画押”!这使得这份驾帖,在程序上,几乎是……无可挑剔!
在场所有东林党人,在听完这道驾帖之后,无不面如死灰,一片哗然!他们纷纷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钱谦益!
而钱谦益本人,在颤抖着双手,从李有成手中接过那份驾帖,仔细看过之后,更是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和魂魄,当场便瘫倒在地,口中发出绝望的哀嚎:“不……不可能!这是诬陷!这是**裸的构陷!陛下……陛下他……他怎能如此?!昏君!暴君啊!!”
其余那些与钱谦益过从甚密的东林官员和复社士子们,也纷纷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或顿足捶胸,或指天画地,咒骂着“暴政不止,天理何在”,“昏君当道,大明将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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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们的哀嚎和咒骂,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当那份充满了死亡气息的驾帖,在东林党人手中传阅之后,他们心中最后一点反抗的勇气和侥幸的心理,也彻底崩溃了!连魏国公徐文爵这等南京城内地位最高的勋贵,此刻也吓得心胆俱寒,再也不敢抬头直视钱谦益那张因绝望而扭曲的脸!
更有眼尖之人,在驾帖的末尾,看到了一行用朱笔写下的小字:“查抄缉拿逆首钱谦益及其同党,东厂可径行提人,不必再经内阁覆审盖印,以防走泄机密,株连蔓广。”
这行小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所有东林党人心中那点可怜的希望!——东厂可直接拿人,无需内阁盖印!这便意味着,他们连最后一点通过朝廷程序进行申辩、拖延、甚至翻案的可能,都被皇帝陛下……彻底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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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夫不服!老夫冤枉!!”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之际,瘫倒在地的钱谦益,却突然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猛地从地上挣扎起来!他那双原本浑浊的老眼,此刻竟爆发出骇人的凶光!
“来人!来人啊!!” 他歇斯底里地对着府内狂呼,“护驾!护驾!给老夫……杀了这些厂卫鹰犬!杀了他们!!” 他竟想在临死之前,做最后的反抗!
随着他一声令下,从绛云楼的内院和各个角落,突然冲出了数十名手持刀枪棍棒的家丁护院!这些人,都是钱谦益平日里豢养的死士和打手!他们嚎叫着,朝着李有成和他麾下的东厂番役,猛地扑了过去!
一时间,这原本还算雅致的宴会大厅,瞬间便变成了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修罗场!东厂番役虽然个个凶悍,但毕竟人数不多,面对钱府家丁这突如其来的、悍不畏死的反扑,竟一时之间,被打得节节败退,甚至有几名番役当场被砍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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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钱谦益这最后的挣扎,终究是……徒劳的!
就在他以为自己或许能凭借家丁护院的拼死抵抗,博取一线生机之时,府邸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金属甲胄碰撞的冰冷声响!
紧接着,绛云楼那早已洞开的大门,被更加粗暴地撞开!数百名身着墨绿色制式铠甲、手持火铳长枪、杀气腾腾的神武军士兵,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将整个绛云楼,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正是神武军指挥使周经武!以及……新任南京吏部尚书,马士英!他们二人,早已奉了皇帝的密旨,在绛云楼外,布下了天罗地网!
周经武和马士英看着眼前这府内混战的景象,脸上都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得意的冷笑!马士英更是“恰到好处”地惊呼道:“哎呀!钱牧翁府上,竟然……竟然私藏如此之多的甲兵!还敢公然围攻朝廷钦差!这……这分明是图谋不轨,意图谋反啊!证据确凿!罪不容诛!” 他们正好可以借着钱谦益这“负隅顽抗”的举动,将其“谋逆”的罪名,彻底坐实!
一名神武军的将领,立刻拔出腰刀,对着那些还在与东厂番役缠斗的钱府家丁,厉声喝道:“里面的人听着!凡手持兵械、胆敢反抗者,皆以乱贼同党论处!格杀勿论!!”
随着他一声令下,数百名神武军士兵,如同下山的猛虎,端着雪亮的刺刀,举着黑洞洞的枪口,朝着那些早已是强弩之末的钱府家丁,发起了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镇压!
钱谦益看着眼前这如同天兵天将般突然出现的神武军,看着那些如同砍瓜切菜般屠戮自己家丁的官兵,终于……彻底绝望了!他知道,自己……以及整个东林党在江南的势力,今日……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