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纳凉
我们一边走一边聊着,穿过两个街口之后,便来到了程襄生的宿舍。
那是一栋刚刚完成结构工程,尚未进行任何装修和粉刷的宿舍楼。
程襄生的宿舍位于三楼,门上清晰地写着“沥青班”三个字。他放下手中的工具包,对我说:“走吧,我们先去食堂吃饭,然后洗个澡,之后再慢慢聊。”
食堂位于任家路,也就是现在的建设一路。当我们走进食堂时,我不禁惊叹道:“你们三公司真是气派,这么大的食堂!”程襄生看着我笑了笑,解释说:“这不是我们公司的食堂,这是总公司食堂。八大家任家路这一带的所有公司员工都在这里用餐,你们也是在这里用餐。各个工程公司不再单独设立食堂,以便降低成本,节省资源。”
在用餐时,程襄生递给我5块钱的菜票和5斤的粮票:“你先用着。”
我连忙拒绝:“不不,哪能连吃还带拿的。”那时候,一个月的伙食费也就十一二块钱,5块钱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支付半个月的伙食了。于是我把菜票和粮票又推了回去:“我领了粮票自己买。”
程襄生坚持说:“见外了不是,我们是什么?是同学,是好朋友。”他硬是把菜票和粮票又塞了回来:“什么你的我的!”
晚餐后,程襄生拉着我去澡堂。我则说:“去什么澡堂,大热天的,水龙头下就是最好的澡堂,既冲凉又解暑,既简便又卫生(注:洗冷水澡!需要视身体状况,不可贸然冲洗!我们从小在长江边长大,有游泳和冷水浴的锻炼。)”程襄生听后表示同意:“那也好。”于是我们一同回到了程襄生的宿舍。
洗完澡后,程襄生拿了两张草席,带着我爬上了屋顶。
“怎么上屋顶?”我不解地问:“三毡四油沥青防水屋面,晒了一天,怎么睡?”
“不上屋顶,难不成上街上去睡。”程襄生指了指满大街密密麻麻的竹床:“就是你想上街,也找不到位置了,屋顶,我已经做了降温处理,再说,屋顶清净。”
登上屋顶,我们看到屋顶上面,程襄生浇水降温的水迹已经干了,就在屋顶平台上铺开草席,坐下来。
居高临下,放眼望去,日暮黄昏,街道上摆满了竹床,密密麻麻,公共汽车,自行车和行人都被挤到了马路中间。行人只能侧身慢慢地走过,和平大道宽阔而漫长,路灯灯光闪烁,蒲扇晃动如蝶,整条大街上满是胳膊大腿,明晃晃的全是肉。
注:在六十年代的武汉,还没有空调,天气炎热,室内彻夜难眠,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习俗,为了纳凉,夏天都要在外面露天摆着床睡觉。因为床都是一个模样,大部分是竹床,因为湖北盛产竹子,而且竹床比较凉爽,夏天满街的竹床好似军阵,蔚为壮观。夏天的装束也都比较简单,也都大同小异,女的穿着汗衫短裤,男的身着短裤,上身打着赤膊。
所以呢,那个时候经常会闹出一些笑话,就是晚上两个女的起来上厕所,那时都是公共厕所,上完厕所回来之后,迷迷糊糊的就上错了床,然后这个女的上到另外一家的男人床上,另外一个女的又上到这家的床上。然后早上起来,发现上错床就吵架,“个婊子养的!”……,其实也算不得吵架,易中天说过:“个婊子养的!”不是骂人,只不过是武汉人说话时的一种语气或态度。……据说,后来1976年7月28日唐山大地震之后,有一批唐山地震的伤员送到武汉来,一下火车看见满街睡的人,他们惊恐万状,坚决要走,他们以为这边也在闹地震了。后来经过再三解释说这是武汉人夏天睡觉的习惯,暑期炎热难耐,就睡在外面,这样这些唐山地震的伤员才平静下来。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俩躺在草席上,仰望着像无数银珠,密密麻麻镶嵌在深黑色夜幕上的满天星斗,山南海北聊了起来……
下节请见《武钢_三更夜话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