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河的月轮浸在墨玉中时,言兮腕间的鎏金镯突然裂了。
裂痕顺着镯身蜿蜒,露出内层暗藏的霜纹——是寒霖的字迹,每一笔都凝着往生河水淬炼的寒气。凌渊的龙尾扫过她手腕,逆鳞刮开玉镯的刹那,墨玉碎成九瓣,坠地时竟化作九盏幽冥灯,灯芯燃着的不是火,而是封存了三千年的记忆残片。
“终于等到这天了……”
绯夭的声音自灯影中渗出,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凄怆。言兮俯身去拾玉屑,指尖却被灼出森森白骨——那些碎片里映出的不是妖狐赤瞳,而是寒霖跪在雪庐阶前,亲手将墨玉镯套上她手腕的画面。
凌渊的龙爪捏碎一盏幽冥灯,火光中浮现出令他窒息的场景:少年寒霖浸在往生河底,霜刃剖开自己的胸膛,将跳动的赤色心窍按入墨玉。绯夭的狐尾缠着他淌血的腕骨,声音甜如鸩毒:“用情根炼器,可是会魂飞魄散的……”
“现在知道了?”寒霖的霜剑抵住言兮后心,剑锋却避开了要害,“墨玉镯里封着我的半副魂魄,碎了它,绯夭的因果锁就断了。”他染血的左眼蒙着霜绫,右眼瞳孔深处跳动着妖异的赤色——正是当年被挖去炼灯的那只。
言兮的鎏金血在玉屑间凝成凤凰,火羽扫过之处,幽冥灯接连炸裂。每一盏灯灭,绯夭的残影便清晰一分,最终凝成实体时,九尾竟缠着寒霖的霜魄:“小丫头可知,你这夫君当年求我什么?”狐爪抚过他空荡的左眼眶,“他求我把情蛊种在墨玉镯里,好让你生生世世……都逃不出这往生河。”
凌渊的逆鳞突然暴长,龙尾卷起滔天巨浪:“找死!”浪尖托起三百具青铜棺,棺盖内壁的咒文与墨玉碎屑共鸣,“你真以为他剖心是为炼器?那日往生河倒流,他跪着求我抽龙筋缚住你的魂,生怕墨玉碎时……”
“凌渊!”寒霖的霜剑劈碎浪峰,剑气却扫落了言兮束发的梅簪。
青丝散落的刹那,墨玉碎屑腾空凝成往生镜。镜中映出雪庐禁地深处的秘密——玄冰棺中躺着的并非寒霖真身,而是被抽了情丝的言兮。三千青丝化作锁链,另一端缠着凌渊的龙角,而寒霖跪在棺前,正将墨玉镯套上尸体苍白的手腕。
“这是……我的前世?”言兮的鎏金血突然逆流,心口的黑莲疤绽出血色曼陀罗。
“是今生。”寒霖的霜绫被血浸透,右眼赤瞳流下血泪,“你轮回百世,每一世都被墨玉镯锁住记忆……而我和他……”剑尖指向浑身龙鳞倒竖的凌渊,“不过是替你承劫的傀偶。”
绯夭的九尾突然刺穿寒霖心口,狐爪捏着那枚跳动的情蛊:“多感人啊!他怕你记起自己早该在三千年前陨落,硬是逆天改命,用我的赤瞳为灯,凌渊的龙筋为引,将你炼成了不人不鬼的往生河主!”
往生镜应声炸裂。凌渊的龙魂在碎镜中嘶吼,逆鳞一片片剜下,化作金雨浇灭幽冥灯火:“你以为他为何总闭着左眼?那日他跪在忘川尽头,用这只眼睛换了你一缕残魂!”龙爪突然刺入自己咽喉,扯出半枚霜魄按进言兮眉心,“现在,看清楚这墨玉里藏的因果!”
鎏金血染红的记忆如毒藤疯长。言兮看见自己执剑站在往生河源头,脚下踩着寒霖的霜剑,剑锋贯穿的却是凌渊的逆鳞。而真正的因果线缠绕在墨玉镯上——每一世轮回,都是寒霖跪在河底重塑她的魂魄,凌渊剜鳞替她挡天劫,直到墨玉承不住因果,碎成如今的模样。
“为什么……不让我死透……”她攥着寒霖半融的霜魄,指尖陷进他胸膛的空洞。
“因为你说过……”寒霖的右眼赤瞳渐渐黯淡,霜气凝成最后一句耳语,“黄泉太冷,要有人温酒。”
绯夭的狂笑戛然而止。九尾在鎏金火中化为灰烬,狐爪却死死抓着寒霖的情丝:“那就一起殉了这因果!”
“你也配?”凌渊的龙尾卷起墨玉碎屑,逆鳞灰凝成新的玉镯套回言兮腕间,“这往生河主,从来不是天定的……”龙角抵住她淌血的眉心,“而是我们强娶的!”
三千道惊雷劈落时,往生河底升起玄冰王座。寒霖的霜魄在王座上重凝,右眼赤瞳已成往生河的命灯,左眼空荡处却绽出一朵鎏金莲。言兮的白发缠住凌渊残破的龙角,墨玉镯上的裂痕渗出丝丝霜气——
那霜气在河面凝成新的谶语:
【墨玉碎,因果现,往生河主弑苍天。】
梅林最老的古树轰然倒塌,树根处露出一口青铜棺。棺中铺满风干的红梅,上面躺着一柄缠满情丝的玄霜剑,剑穗系着半枚染血的龙鳞。
凌渊突然轻笑,龙尾扫过寒霖新生的霜发:“这聘礼,我备了三千年前。”
言兮的指尖点上他心口跳动的赤瞳:“那合卺酒,该用绯夭的血来温。”
往生河归于寂静时,最后一粒墨玉屑没入河眼。深不见底的漩涡深处,一双新的赤瞳正在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