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河的水汽凝成霜雾时,言兮在玄冰宫的废墟里寻到了那只青瓷盏。
盏身裂了三道细纹,盏底积着干涸的鎏金色,像是谁的血浸透了瓷胎又风干千年。她指尖抚过盏沿缺角,耳边忽地响起寒霖的声音,带着轮回中久违的温润:“这盏子摔过九回,每一回都是你砸的。”
凌渊的龙尾扫开残垣断壁,逆鳞刮过盏身迸出一簇火星:“三百年前你就该把它扔进熔炉。”金瞳瞥向盏底隐约浮现的赤色纹路,“绯夭的残魂倒是会挑地方,连这腌臜玩意儿都能当窝。”
“不是窝,”寒霖的霜气自地脉渗出,凝成虚影握住言兮的手腕,“是锁。”他引着她的指尖按向盏心缺角,鎏金血渗入瓷纹的刹那,青瓷盏突然浮空旋转,盏中涌出的不是忘情水,而是墨玉碎屑混着绯夭的尖笑——
“小丫头终于来取酒了?”狐尾虚影缠住盏身,赤瞳映出言兮心口的黑莲疤,“这盏忘情水,他二人可是酿了整整三千年……”
言兮的弑神枪尖挑碎狐影,枪风却将青瓷盏推向寒霖:“解释。”
霜气凝成的指尖捏住盏沿,寒霖空荡的左眼眶里绽出一线鎏金莲:“当年你掀翻合卺酒,说往生河的水太苦……”他忽然咳嗽,霜袍下渗出丝丝黑血,“我便抽了凌渊的逆鳞灰,混着绯夭的心头血,酿了这盏忘情水。”
凌渊的龙爪骤然捏碎半面宫墙:“你他妈抽我鳞灰就为哄她喝洗脚水?!”
“是救命水。”寒霖的虚影忽然凝实,霜剑劈开青瓷盏,碎片中浮出一缕赤色魂丝,“你每轮回一次,魂魄就多一道裂痕,唯有忘情水能……”
“能让我忘了你们?”言兮突然轻笑,鎏金血凝成火凤吞没魂丝,“师兄当年教我炼器时说,天下没有白喝的酒——这盏底刻的噬魂咒,是准备连我的情丝一起吞了?”
绯夭的残魂在火中尖啸:“蠢货!他们哪儿是要你忘情,是要拿你的魂魄补往生河!”狐爪虚影抓向盏底,露出层层叠叠的霜纹——每道纹路都连着一根钉入寒霖心脉的金蝉丝,“看看你这好夫君的心,三千年来替你承了多少天罚!”
往生河突然掀起血浪。浪尖托起九百具冰棺,每具棺内都封着言兮的一世残躯,而棺盖上密密麻麻的咒文,竟全是用凌渊的逆鳞灰刻成。寒霖的霜剑刺入自己心口,挑出一团纠缠着赤色咒印的冰魄:“现在喝,还来得及……”
“喝个屁!”凌渊的龙尾卷碎半数冰棺,逆鳞灰凝成锁链捆住寒霖,“当年你跪着求我剜鳞时,可没说这玩意儿是要喂给她的!”
言兮的瞳孔浸满鎏金色。她忽然拽过青瓷盏的碎片,割开手腕任血浸透忘情水:“你们一个抽骨锁魂,一个剜鳞酿酒……”染血的指尖点上寒霖跳动的冰魄,“却忘了我最恨被人摆布。”鎏金血混着忘情水凝成滔天烈焰,将九百冰棺烧成灰烬,“今日这往生河主,偏要尝尝强求的滋味!”
绯夭的赤瞳在火海中扭曲:“强求?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狐尾扫开灰烬,露出河底狰狞的真相——往生河根本不是河流,而是缠绕在言兮魂魄上的锁链,每一道浪都是寒霖的霜魄在哀鸣,每一滴水都是凌渊的逆鳞在泣血。
寒霖的霜剑寸寸成灰,右眼赤瞳淌下血泪:“你本不该承受这些……”
“可我承受了!”言兮的白发缠住他的咽喉,鎏金血凝成刀刃抵住他心口,“三千年前我就该魂飞魄散,是你们逆天改命,把我炼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河主——”刀刃突然调转刺入自己灵台,“现在,这笔债该清了!”
忘情水混着鎏金血坠入河眼。往生河在轰鸣中崩塌,九百道锁链自河底伸出,缠住寒霖与凌渊的魂魄。绯夭的残魂趁机扑向言兮后心,狐爪却被凌渊的逆鳞贯穿:“老子的人,轮不到你来碰!”
寒霖的霜气凝成往生阵,将言兮推出崩毁的玄冰宫:“走!忘情水会洗去所有……”
“休想!”她徒手撕开阵法,鎏金血染红的指尖插入自己心口,拽出那团跳动的情丝,“你们教我七情六欲,引我尝爱恨痴缠……”情丝在掌心燃成烈火,将忘情水蒸成猩红雾气,“现在却要我忘?晚了!”
雾气中浮现雪庐旧影。少年寒霖跪在梅树下,捧着青瓷盏接她割腕滴落的鎏金血:“以血为引,以魂为契,此盏所盛,唯忘情不灭……”
当时的凌渊一爪拍翻杯盏,龙尾扫落满树红梅:“忘个屁!她若敢喝,老子现在就掀了这往生河!”
现实中的凌渊突然大笑,龙魂裹着逆鳞灰撞向绯夭的残魂:“听见没?她说晚了!”龙爪捏碎最后一只赤瞳,往生河底升起新的玄冰王座,“棺材板,你的合卺酒酿糊了,这盏子归我!”
寒霖的霜魄在王座上重凝,右眼赤瞳已成灰烬,空荡的左眼眶却绽出鎏金莲:“归你?”霜气凝成新的青瓷盏,盏中盛着忘情水与鎏金血交融的酒液,“那这杯罚酒,你也得喝。”
言兮夺过杯盏一饮而尽,唇角血渍未干便吻上寒霖冰凉的唇。凌渊的龙尾缠住两人腰肢,逆鳞刮过她染血的锁骨:“三千年了,这合卺酒总算没喂狗。”
往生河归于寂静时,青瓷盏的碎片凝成新的镯子。河面倒映着三人交叠的身影,盏底余烬中浮出一行新咒——
【忘情水,烙心纹,往生河上共沉沦。】
梅林最深处,最后一滴忘情水渗入地脉。往生河眼的漩涡深处,未被蒸干的猩红雾气正悄悄凝成新的赤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