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那人跌跌撞撞进来,一看,是那驯兽师廖八。
随之落下的,还有这第二幅神画。
画作名为《仙人折桂》,青灰色的夜空高悬一轮圆月,正如今日的月相。
桂树下的老翁形影消瘦,他踮着脚,凝神仰望,宛若在与月神对话。
再观其怀中,落有一支桂花,又似在为人间祈福。
廖八失神见抬头瞧见了这画,更是面露惊惧,双腿疲软倒在地上:“这…仙人折桂,对,就是仙人折桂!”
他一串无厘头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可以确定的是,今晚有人死了。
随着廖八,襄王携众人来到如意绘馆的后院,这后院在靠近月神庙的一侧,与绘馆仅仅只有一墙之隔。
而院中恰好也种着一棵桂花树。
众人见此景,才晓得廖八并非是胡言乱语。
月下树影斑驳,这棵桂树上挂着一个人。走近细瞧,发现他的脖子被一根粗绳拉拽,另一端固定在树枝上。
那人脚踮在地上,如同画中老翁,头呈仰月状,怀中有一束桂枝。与方才那幅《仙人折桂》简直一模一样。
廖八又在那处自言自语:“变了,好像变了。”
“去看看,是何人?”襄王肃然吩咐道。
庙祝柴刚上前查看,后回道:“殿下,死的是那县令王实。”
“不就是刚才拦路的疯老头?”夏清朗凑近一瞧,这不久前还生龙活虎,怎得一转眼吊死在了后院。
祝余想起此人方才在街上嘴里一直念叨那句:月神降临,有罪之人必受审判。
总觉着不寒而栗。月华神典尚未开始,就有人死了,惹得人心绪不宁。
廖八胆小,被吓破了魂,喃喃道:“定是月神生气了,月神的审判要来了。你们想,王实为何会死,就是他之前得罪了月神?”
人群中碎语多了起来,月神审判一说更像是真的。
“休要胡言!月神是我们寒江的保护神,怎会害我们?”襄王难得面露历色,并非因为百姓的无知,而是因为有人对月神的诋毁。
看来,月神之说在寒江已深入人心。
谢展抓住方才的重点:“你说王县令曾经得罪过月神,是怎么一回事?”
襄王叹了口气,似是不想提及此事。
一旁的柴刚接着道:“多月以前,老县令也不知抽什么风,说月神蛊惑人心,扬言要拆那月神庙。自那以后,老县令就得了疯病。”
这未免太过巧合。
廖八补充道:“我还听闻王实他夜夜遭受锥心之痛,这不就是天神降下的惩罚!”
“对啊对啊,是他对月神不敬在先!”
祝余藏于人群之中,听他们所言,老县令或许是这寒江唯一清醒之人。而至于他为什么会得疯病,听着更像是中了毒或是什么疫病。
无知者无畏。
襄王这一晚的神色凝重,神画杀人,与从皇城传来的那件事一样,危险就在靠近。
今日之事若真传扬出去,对明日月华神典必有影响。
他虽思虑万千,却仍装作一副轻松模样:“诸位放心,这是朝廷派来的谢大人,乃是刑部官员,最擅查诡案。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众人的目光落在那个清风而立的少年身上,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子,看着涉世未深的模样。
不过襄王如此说,百姓们也无异议散去。于他们而言,明日的月华神典才是重头戏。
“谢展,此案本王就交于你了,本王信得过你。”襄王拍了拍他的肩,侧身而立。
“是。”谢展应声,目光落在那个戴红抹额的少年身上,心生一念,附耳低声道,“可否再向殿下讨要几个帮手?”
“帮手?”襄王看向身后的人也低声回道,“谢大人想要什么样的人?”
谢展目光淡然嘴角浅浅一笑:“微臣恐有才之士不肯露面,殿下不如这么说……”
襄王听之,也觉着有理。
他清了清嗓子,朝众人道:“我南靖能人辈出,今晚这一案扑朔迷离,也是对你们的考验。谁人能协助破案,本王必重用。你们之中可有仵作出身的?”
仵作,此话是冲着她来的。
祝余脑中闪过征书上的那段话:三月十五,月圆之夜,于寒江月神庙前,破此迷者可过关。
襄王所说的考验?难不成就是悬镜司所设的考核?那个接应她的人竟然是襄王?
可若此刻暴露她的仵作身份,很可能引起谢展的怀疑,到那时更是引火上身。
两方危难之际,管不了那么多了,眼下不出头,就真出不了头了。
“我来!”
随着少年清朗的声音,众人的目光都往后移。一个少年举起手,目光坚定。
夏清朗诧异,以为是他耳背听岔了,小声提醒道:“柳兄,他们这是在找仵作,不是找厨子。”
“我知道。”祝余淡淡看了他一眼,甩下一句,“都是拿刀的,没什么不同。”
这怎么能一样!夏清朗想说却又不能开口,只能看向谢展,难道真要让一个厨子验尸?
襄王见状也心生犹豫:“要不,我们再找找?”
“不用,我相信她。”谢展年少老成,向来谨慎。既然说出这话来,定有十足的把握。
“柳兄,可需要什么东西?”谢展一心想要帮忙的样子。
“蒜、姜、醋。”虽不知谢展于意何为,但眼下祝余想弄清楚此人的死因。或许,和之后姜异人遇害有关。
时间,就是救命。
夏清朗彻底崩溃了,醋姜蒜,柳大壮这都要下料做饭了,老谢他竟也不拦着。这不是胡闹!
祝余利落将这些调料捣碎成泥,随后涂抹在面布之上。
还没有弄清楚老县令中的是什么毒,要是疫病可就难办了,得做好十全的准备。
“将这些分给大家,记住,待会蒙住口鼻。再去屋内取三扇屏风过来,围在尸体四周。”祝余倒是很习惯吩咐起夏清朗来。
夏清朗不解,但照做,这面罩味道实在熏人。
隔着屏风,一行人戴着面罩候在外面。他们大多和夏清朗一样,对让一个庖厨来验尸一事表示怀疑。
但襄王还没发话,他们又岂敢多说什么。
“出来了出来了!”廖八喊道,眼神是期待的,“小兄弟,你可验出了什么?”
祝余脱下面罩,此时众人也跟着脱下
“死者面部青紫,舌骨骨折,喉部肿胀,且颈部只有一条较宽的凹痕,符合自缢的特征。”
“你还真会啊!”夏清朗松了口气,满是崇拜的目光,激动地朝她的背一拍,谢展的眉头紧跟着一皱。
“只学了皮毛。”祝余挠挠头,太过出挑并非好事,但守拙也不是她能选择的。何况这件事已经引起谢展注意了。
她本以为谢展会讶然,起码不是目前这一副淡然若菊的模样。
谢展只是询问案情:“所以柳兄以为老县令确实是自缢?”
她摇头:“不,高度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