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冷箭,朝她射来!
此刻祝余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身子不自觉向后仰,跌倒在地。
难不成,这一世要重蹈覆辙?
箭羽擦过她煞白的脸,耳边尖锐的一声响,箭矢不偏不倚射向身后。
她侧过头,身后那匹狼发出微弱呜咽的叫声,血色氤氲。细看方才这支箭从它的左眼穿过,将它死死钉在地上。
少年走过来,朝她伸出手。
祝余心中疑虑更盛,为何?面前的谢展会与此前大有不同,当日他连拿棍子都拿不稳,可如今他习武,甚至精通剑术。
是过往谢展在她身边隐藏得太好,还是这一世,他变了?
“柳兄!”夏清朗闻声赶来,一手执剑相护,同时向他伸出手,“快起来,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多谢。”祝余眼眸一定,握住夏清朗的手,借力站起。
谢展悬在半空的手缓缓放下,不知她为何刻意回避,还是温和问道:“柳兄可有受伤?”
祝余的眼里尚存惊慌的疲态,不敢直视他,只是说道:“快去救襄王。”
这些月兽原本应关在笼子里,由廖八看管,可如今全跑了出来伤人。此事和驯兽师廖八脱不了干系。
“老谢,你这手终于利落了。”夏清朗抱着剑跟着脚步,嘴里一刻不停,“柳兄该多谢你的,若非你救了他,他早就被狼吃了…”
他也知道夏清朗不是故意嘲讽,不知为何,心中有团酸溜溜的气,不知如何除去。
谢展停下脚步,转过头,丢给夏清朗一块帕子:“你手上沾上血了,快擦擦。”
一听是血,夏清朗神情紧张起来:“哪儿呢?哪儿呢?”他平日一见血就头晕眼花,慌乱想用帕子全给擦干净。
可这低头一瞧,他这双手干净得很,连这帕子也是干干净净。
他提留着帕子跟上,没心没肺夸道:“老谢,你这人还真挺细心的。”
人群之中,那声沉闷的铜铃声再度响起,人们瞧见一只通体银灰的狼闯入这迷雾之中。
有人大喊:“狼王!是神女的狼王来啦!”
迷雾彻底散去,野兽无处遁形,它们围在一起。谢展虽射死了一只,但那是最瘦小的一只,其余六只狼眼中杀戮更重。
它们弓着背,前腿弯曲着准备随时攻击。
而霎时间,人们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那些凶兽露出沾染血腥的獠牙,周围满地散落的残肢触目惊心。
夏清朗胃中一阵翻腾,躲在谢展身后不敢看,指着问道:“地上的那些,是,是人吗?”
是人,却不是完整的人。
此刻心揪在一起,她哑然失声,因那些鲜活的生命在顷刻间消失了。
她认出,地上一个失了双腿的男人,是廖八,他睁着双眼,死前最后一眸惊恐万分。
狼王面对着六匹正值壮年的狼,丝毫没有畏惧,每一步都稳健而坚定。狼群中不时传来警惕的吼叫声,他们不欢迎这个不速之客。
月光映在它银白色的毛发之上,狼王虽年迈,但一声低吼过后,原本狂躁不安的狼群皆紧锁着脖颈,伏在地上。
众人扬起网,终于捕获了这六只凶兽。
“阿爸,谢谢。”神女抚摸狼王的毛发,极其温柔趴在它耳边说道。他虽然老了,眼神却仍带着王者的压迫。
神圣的祭坛之上,遍地血腥,幸运逃过的不过被咬断胳膊,不幸的只能在这血肉模糊之中寻找。
人们眼中是惊恐过后的疲惫与渐渐泛上无尽的悲痛,他们跪在地上,抱着自己的亲人,眼神空洞地望着月。
他们对月祈福,为月而歌。为何他们所敬仰的月神要惩罚自己?
那些方才还骑在父亲肩头的孩子,本是不懂死亡,如今也因支离破碎的家,吓得不敢发出声来。
真正的悲痛不在痛哭流涕,而是如今这般,万念俱灰之中,人被一下抽离灵魂。
人群中有人背出一个男子。
“是殿下!”老宋第一个喊了起来,慌乱无措看着周围,“殿下被狼咬伤了,快去喊医官来!快去喊医官啊!”
谢展背着他出来时,襄王已经意识不清,右腿血红一片,还在向下滴血,看样子伤得不轻。
老宋焦急的目光朝着他们喊:“你们还愣着干嘛!殿下受伤了,还不快去找医官!”
百姓们眼中无尽的悲痛之中燃起怒气,老宋见状咽下半句话,也不敢多言。
祝余伸手拿过夏清朗手中的绢帕,随后一言不发走上前,拿起一旁的酒坛潇洒倒在襄王的伤口上。
姜异人痛苦地呻吟着,皱着眉烦躁不安,他的皮肤湿冷惨白,显然是失血过多了。
“大胆!你想对殿下做什么?”老宋的声音发颤,一把推开祝余。
她倒是没有生气,只是抬头冷漠瞧了一眼:“凭你这张嘴能救得了他吗?等他的血流干吗?”
祝余低头,目光专注。她将绢帕绑在伤口上方,血立刻洇在白布之上。她不是医者,只会简单止血。
又吩咐道:“你们几个把襄王抬进去,记住,尽可能把他的腿抬高。”
手下人还在等着老宋的眼色,不敢随意动弹。
老宋拍着大腿,冷汗直冒:“我说你们还等什么呢!听这位小兄弟的,快把王爷抬进去,小心着些,别磕着了!”
她擦去手上的血,姜异人暂时死不了,可那些被狼咬伤的百姓如何是好。
此事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看管月兽的廖八方才已经死了,这件事看上去是死无对证。
但死人身上的证据,或许更有价值。
她走到谢展身前拱手道:“谢大人,我想去验一下廖八的尸体。”
“现在?”谢展疑惑,毕竟此刻乱成一锅粥,连他都尚未完全冷静下来。
祝余如实道:“方才我瞧过一眼廖八的尸体,觉得有古怪。我怕再等下去,证据会人被销毁。大人,今日死了那么多人,必须有个交代!只是那些伤者…”
是啊,今夜死了那么多人。
谢展握紧了拳:“你放心去勘验,百姓这儿有我。定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
少年按着祝余教他的,为伤者简单处理,奈何孤举者难起。
“在场诸位,可有医者?”少年尝试求助,可此刻民心已散,众人沉浸在悲痛之中,无人愿意搭理他。
少年看向那些痛苦的百姓,心中不忍,高喊道:“诸位,我乃刑部谢展。今日,我以谢氏一族荣光在此起誓,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夏清朗看着他,看来老谢这次是真生气了。
他继续道:“眼下,我们这里有老人,有孩子,有丈夫,有妻子…无论你们是否相识,请在今夜,站出来,帮帮他们!”
他满是期待的目光,在这满地狼藉中寻找着。
忽然间,有人抬起了手。
“我是大夫!”那人抹干眼泪起身,他怀中抱着的是刚刚闭眼的妻子。
而后,人群之中又齐刷刷抬起了数十只手。
“我是医馆的!”
“我也学过药理!”
“我来一起帮忙!”
…
倘若一个人是涓流,那么一群人将是江河,奔流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