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中介的那些人 第56章 阿海

阿海站在街角，看着对面水果摊前又围了一群人，叹了口气，把手里刚抽了两口的香烟摁灭在路边的垃圾桶上。

七月的阳光毒辣，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整了整皱巴巴的制服衬衫。这件衬衫是去年入职时发的，已经洗得发白，裹在他胖乎乎的身子上，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

\"阿海哥，你快来！\"对讲机里传来同事小王急促的声音，\"老张头又和城管杠上了！\"

阿海快步穿过马路，一米八三的个子在人群中格外显眼。还没走到跟前，就听见老张头扯着嗓子在喊：\"我在这摆摊二十年了，凭什么不让我摆？你们这些穿制服的，就知道欺负老百姓！\"

\"张叔，张叔，\"阿海挤进人群，挡在老张头和城管中间，\"消消气，咱们好好说。\"

\"阿海啊，\"老张头看见他，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你来评评理，我这摊子碍着谁了？\"

阿海环顾四周，水果摊确实占了一部分人行道。他掏出烟，给老张头递了一支：\"叔，您看这样行不，咱们把摊子往里收收，留出人行道来。我帮您跟城管说说，给您划个固定区域。\"

老张头接过烟，阿海赶紧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烟雾缭绕中，老人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阿海，\"城管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片的摊贩就听你的，辛苦你了。\"

城西的橘子熟了。

金黄的果实压弯了枝头，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果香。这片橘子林是城西居民区的农业特产，虽然属于违建区域，但多年来已经成了这里的一道风景。

阿海最近总觉得心神不宁。自从上次处理完私拉电线的事后，他手下的劝导员小刘就有些不对劲。每次去城西巡查，小刘总是找各种理由单独行动。

这天下午，阿海正在办公室整理文件，突然接到派出所的电话。

\"是某某中介公共服务部吗？你们有个叫刘明的劝导员在我们这里，涉嫌偷窃......\"

阿海赶到派出所时，小刘正垂头丧气地坐在长椅上。旁边是怒气冲冲的李大爷，地上还放着半袋橘子。

\"阿海哥......\"小刘看见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阿海深吸一口气，掏出烟递给李大爷：\"大爷，您消消气，咱们慢慢说。\"

李大爷接过烟，气呼呼地说：\"这小子，我亲眼看见他翻墙进来偷橘子！要不是我及时发现，这一树的橘子都要被他摘光了！\"

阿海看向小刘。小刘低着头，声音哽咽：\"我、我就是想摘几个给女朋友尝尝......\"

\"糊涂！\"阿海厉声喝道，\"你是劝导员，怎么能知法犯法？\"

小刘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阿海转向李大爷：\"大爷，这事是我们不对。您看这样行不，橘子我们照价赔偿，再让这小子给您赔礼道歉。\"

李大爷抽着烟，脸色缓和了些：\"阿海啊，我不是不讲理的人。但这橘子是我精心照料的，就等着中秋节给孙子孙女吃......\"

\"我明白，\"阿海说，\"这样，除了赔偿，我再帮您申请个正规的果农执照。以后您这橘子林就是合法的了，还能卖个好价钱。\"

李大爷眼睛一亮：\"真的？\"

\"我阿海什么时候骗过您？\"阿海笑道，\"不过您得答应我，以后别再扩建橘子林了。\"

\"好，好！\"李大爷连连点头。

处理完赔偿事宜，阿海带着小刘走出派出所。天色已晚，街边的路灯次第亮起。

\"阿海哥，\"小刘怯生生地说，\"对不起......\"

阿海叹了口气，递给他一支烟：\"知道错在哪了吗？\"

小刘接过烟，手还在发抖：\"我不该偷橘子......\"

\"不只是这个，\"阿海说，\"你是劝导员，代表着公共服务部的形象。你这一偷，城西的居民会怎么看我们？以后我们还怎么开展工作？\"

小刘低下头，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行了，\"阿海拍拍他的肩膀，\"知错能改就好。明天写份检讨，再去给李大爷道个歉。\"

\"那、那我会不会被中介开除？被项目开除\"小刘紧张地问。

阿海摇摇头：\"这次就算了。但记住，下不为例。\"

看着小刘如释重负的样子，阿海心里却沉甸甸的。他知道，这件事还没完。明天一早，他得去找阿索汇报情况，再往上级汇报。还得想办法安抚其他居民的情绪。

回到家，阿海打开电脑。文档里，他新开了一章：

\"有时候，错误就像橘子林里的刺，扎得人生疼。但只要我们勇于面对，总能找到化解的办法......\"

他想起白天的事，又补充了一句：

\"作为劝导员，我们不仅要劝导他人，更要时刻提醒自己：守住底线，才能赢得尊重。\"

写完这些，阿海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窗外，月光如水，照在桌上的橘子皮上，泛着淡淡的光泽。那是李大爷硬塞给他的，说是礼物。

阿海拿起一瓣橘子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口中绽开。他忽然觉得，这个夜晚，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城西老居民区的违建问题一直是阿海的心头大患。这天一大早，他就接到通知，说城西有户人家私拉电线，存在严重安全隐患。

阿海赶到现场时，远远就看见几根电线从二楼窗户伸出来，像蜘蛛网一样横跨小巷，连接到对面的违建棚屋上。电线外皮已经老化开裂，在风中摇摇欲坠。

\"这太危险了，\"阿海对身边的同事小王说，\"万一短路起火，整条街都完了。\"

他们敲开了住户的门。开门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姓陈。陈老太一听是来查电线的，立刻变了脸色。

\"你们凭什么管我？\"陈老太叉着腰，\"我在这住了三十多年，拉根电线怎么了？对面是我儿子家，我给他接个电不行吗？\"

阿海耐心解释：\"陈阿姨，这样私拉电线是违法的，而且非常危险。您看这电线都老化了，万一......\"

\"万一什么万一！\"陈老太打断他，\"我活这么大岁数，什么没见过？你们这些穿制服的，就知道欺负老百姓！\"

阿海正要继续劝说，突然听见\"啪\"的一声，一根电线掉了下来，火花四溅。陈老太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

\"阿姨，您看，这多危险啊。\"阿海趁机说，\"要不这样，我帮您联系电力公司，给您正规接电，费用我们帮您申请减免。\"

陈老太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不行，我儿子家是违建，你们一查不就露馅了？\"

阿海叹了口气。他知道，这种问题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他掏出烟，递给陈老太的儿子——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大哥，咱们聊聊？\"阿海说。

中年男人接过烟，跟着阿海走到一边。阿海给他点上烟，自己也点了一支。

\"大哥，我知道你们不容易，\"阿海吐了个烟圈，\"但安全最重要。您看这样行不，我们先帮您把电线拆了，然后想办法给您正规接电。至于违建的事，咱们慢慢来，总能找到解决办法。\"

中年男人沉默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拆电线的时候，阿海一直守在旁边。他看着电工小心翼翼地把那些老旧的电线拆下来，心里松了口气。但就在这时，陈老太突然冲了出来。

\"你们干什么！\"她尖叫着，\"不许拆！\"

阿海赶紧拦住她：\"阿姨，您别激动，我们这是在帮您......\"

\"帮什么帮！\"陈老太一把推开阿海，\"你们就是想害我们！\"

阿海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稳住身子，正要继续劝说，突然听见\"轰\"的一声巨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只见对面违建棚屋的屋顶塌了一大块，砖瓦哗啦啦地掉下来。原来那些电线不仅老化，还承受了太多重量，终于支撑不住了。

陈老太吓得瘫坐在地上。阿海赶紧扶起她：\"阿姨，您看，这多危险啊。要是刚才有人在里面......\"

陈老太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点头。

处理完现场，天已经黑了。阿海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打开电脑。他想起白天的事，在文档里敲下一行字：

\"有时候，改变需要契机，但更重要的是耐心和理解......\"

他知道，明天还有更多挑战等着他。但只要坚持，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就像他写的小说，虽然曲折，但终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处理完这场纠纷，已经快到中午。阿海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手机就震动起来。是小女友发来的消息：\"亲爱的，今天更新了吗？我好期待后面的剧情啊！\"

阿海苦笑。他哪有什么时间写网文，光是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就够他受的了。但想到小女友期待的眼神，他还是打开笔记本，趁着午休时间码起字来。

\"阿海！\"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阿鲸探进头来，\"走，天台抽根烟去。\"

阿海保存文档，跟着阿鲸上了天台。两人靠在栏杆上，各自点了一支烟。

\"听说你最近在写网文？\"阿鲸吐了个烟圈。

\"嗯，\"阿海有些不好意思，\"小女友爱看，我就随便写写。\"

\"可以啊，\"阿鲸笑道，\"什么时候让我也看看？\"

\"等写完吧，\"阿海望着远处的高楼，\"现在才写了个开头。\"

烟抽到一半，对讲机又响了。阿海掐灭烟头，匆匆跑下楼。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直到那个改变一切的下午。

那天，阿海正在调解一起违建纠纷，突然接到通知要去部长办公室。他以为又是哪个投诉，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部长阴沉的脸。

\"阿海啊，\"部长慢条斯理地说，\"最近公司效益不好，要优化一些岗位......\"

阿海愣住了。他想起这几个月来，因为坚持原则，得罪了不少人。包括眼前这位部长的亲戚，那个在小区里私搭乱建的李老板。

走出公司大门时，阿海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发现已经空了。他站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觉得很累。

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小女友找到他时，他正坐在路边，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上是他写了半截的小说。

\"我们分手吧，\"他说，\"我连工作都没了，还写什么小说......\"

小女友走了。阿海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她曾经说过，最喜欢看他写的故事。可现在，故事还没写完，人却散了。

第二天，阿海去了物业集团面试。凭借在中介公司积累的经验，他很快当上了项目主管。新工作虽然忙碌，但至少不用再面对那些无休止的纠纷。

只是每到夜深人静，他总会打开那个未完成的小说文档。光标一闪一闪，像是在等待他继续讲述那个未完的故事。

一年后，当中介公司再次向他抛出橄榄枝时，阿海犹豫了很久。最终，他还是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办公室，回到了公共服务部。

\"欢迎回来，\"阿鲸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这次可别再走了。\"

阿海笑了笑，没说话。他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这一次，他要写一个关于劝导员的故事，写他们的酸甜苦辣，写他们的坚持与妥协。

然而好景不长，项目最终还是被其他中介公司抢走了。阿海收拾东西时，阿鲸递给他一支烟。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阿海接过烟，却没有点燃：\"我想把那个小说写完。\"

\"终于要写完啦？\"阿鲸笑道，\"记得第一个给我看。\"

阿海点点头。走出公司大门时，他回头看了眼这个工作多年的地方。夕阳下，玻璃幕墙反射着金色的光芒，像是为这段经历画上了一个句号。

那天晚上，阿海坐在电脑前，敲下了第一行字：

\"这是一个关于劝导员的故事，也是一个关于坚持与成长的故事......\"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他的键盘。阿海知道，这一次，他一定要把这个故事写完。不仅是为了曾经的自己，也是为了那些在基层默默付出的人们。

故事的最后，主人公终于明白了：生活就像劝导员的工作，充满了矛盾与挑战，但只要我们坚持初心，就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阿海敲下最后一个句号，长舒一口气。他拿起手机，给阿鲸发了条消息：

\"小说写完了，要不要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