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中介的那些人 第57章 阿正

阿正骑着她那辆粉色的小毛驴，在b城城东的乡间小路上颠簸。

三月的风还带着些许寒意，吹起她乌黑的长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的眼睛很亮，像是草原上最清澈的湖水，此刻正专注地盯着前方泥泞的道路。

到了，城东的中介小店面里，阿正正在整理一摞垃圾分类宣传单。

她的办公桌堆满了各种资料，墙上贴着花花绿绿的群众反馈表。

对面，皮特的办公区却整洁得像个样板间，文件整整齐齐地码在文件夹里，电脑屏幕上的Excel表格排列得一丝不苟。

\"阿正，\"皮特总从电脑前抬起头，推了推黑框眼镜，\"听说你们部门又申请了一笔额外预算？\"

阿正头也不抬：\"垃圾分类项目需要扩大宣传范围，这是必要的开支。\"

\"必要？\"皮特冷笑一声，\"你们部门已经连续三个月亏损了，公司凭什么还要给你们追加预算？\"

阿正终于抬起头：\"皮特，我们做的是公共服务项目，不能光看利润。你又不是公共服务部的，别多管闲事。\"

\"但公司不是慈善机构。\"皮特站起身，\"我们中介项目部这个季度盈利增长了20%，城东片区的工厂新业务也进了好几家，按理说应该获得更多资源支持。\"

\"你们中介项目部就知道赚钱，\"阿正也站了起来，\"根本不知道我们公共服务部在一线有多难。\"

\"难？\"皮特指着窗外，\"看到那辆新车了吗？那是我们部门这个月的业绩奖励。而你们呢？除了加预算就是加预算，洗个垃圾桶也要200块一天。\"

阿正气得脸都红了：\"给你200，你来洗啊！神经。你知道我为了说服一个村的阿姨们接受垃圾分类，跑了多少趟吗？你知道我们为了拉网线，在工厂区被蚊子咬了多少包吗？你懂个毛，还预算。\"

\"那是你们的工作方式有问题。\"皮特冷冷地说，\"如果能把精力放在盈利项目上，根本不需要这么辛苦。\"

\"盈利项目？\"阿正冷笑一声，\"你们中介项目部就知道日结、周结和小时工，根本不在乎效益和过程。\"

\"过程能当饭吃吗？\"皮特反唇相讥，\"中介公司要发展，员工要吃饭，这些都需要利润支撑。\"

阿正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皮特，我知道你们部门业绩好。但是公共服务项目也是公司的重要组成部分。\"

\"重要？\"皮特指着财务报表，\"看看这些数字吧。你们部门每花出去的一分钱，都是我们部门在填补。这就是现实。\"

\"现实？\"阿正抱起一摞宣传单，\"那好，我们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垃圾分类是未来的趋势，可持续的，总有一天会证明我们的价值。有你哭的一天\"

\"拭目以待。\"皮特整理了一下西装，\"不过在那之前，我建议你们先学会如何盈利。\"

阿正转身走出店面，骑上那辆粉色的小毛驴。皮特站在门口，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推了推眼镜，哼了一声，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将店面分成明暗两半。一边是阿正杂乱却充满理想的办公区，一边是皮特整洁却略显功利的办公桌。两个部门就像这间店面的两个世界，虽然共处一室，却泾渭分明。

阿正骑着车，心里憋着一股气。她知道皮特说得有道理，但她更清楚公共服务项目的长远价值。有些事，不是靠短期利润就能衡量的。

皮特坐在电脑前，继续整理报表。他知道公共服务部包括阿正的工作不容易，但他坚信，没有利润就没有未来。公司的生存发展，必须靠实实在在的业绩支撑。

两个人都坚持着自己的立场，谁也不肯退让。店面里的气氛变得凝重，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作响，仿佛在记录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不算激烈冲突，对立，各不相让。

这种矛盾为后续可能发生的更大冲突埋下伏笔，后来阿正她们搬离了城东门面。

这已经是阿正接手垃圾分类项目的第三个月，项目地点从和皮特总联合办公的城东搬到了三洋路尽头的河边。

这里原本是一片废弃的工厂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酸腐味。阿正停下车，摘下头盔，深吸一口气——这味道她早就习惯了。

\"阿正姐！\"远处传来阿鲸的喊声。这个来自本地的帅气小伙子，黄金单身汉正站在一间临时搭建的板房前朝她挥手，\"你快来看看，又出问题了！\"

阿正快步走过去，阿鲸指着墙角的一堆设备：\"网线又被老鼠咬断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

\"没事，我去拉新的。\"阿正蹲下身检查断口，\"你先用我的手机热点顶着。\"她掏出手机，熟练地设置热点。这部苹果15手机的屏幕已经裂了两道缝，但她一直舍不得换。

阿鲸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忍不住说：\"阿正姐，你一个女孩子，整天在这种地方跑来跑去，不觉得辛苦吗？\"

阿正抬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这算什么辛苦？在草原上放羊的时候，一天要走几十公里呢。\"她的普通话带着一点内蒙古的口音，听起来格外亲切。

她们家有很多很多羊。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哗。阿正走出去，看到几个阿姨正围在垃圾分类站门口，手里拿着竹扫把，情绪激动。

\"你们这个分类站太远了！我们每天要走这么远来倒垃圾，太不方便了！\"

\"就是，以前在村口就能倒，现在非要我们跑这么远！\"

阿正快步走过去，用当地方言说道：\"阿姨们，我理解你们的难处。但是垃圾分类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咱们一起努力，让环境变得更好，好不好？\"

她说话时眼睛弯成月牙，声音清脆悦耳。几个阿姨面面相觑，语气缓和下来：\"可是真的太远了......\"

\"这样，我每天早晚各安排一辆垃圾车去村里收，你们看行吗？\"阿正说着，掏出笔记本，\"我记一下你们的具体位置，保证不让你们多跑路。\"

看着阿正认真的样子，阿姨们也不好再说什么。等她们离开后，皮特凑过来：\"阿正姐，你还会说这里的方言？\"

\"学了一点。\"阿正收起笔记本，\"做项目嘛，要和群众和阿姨们打成一片才行。\"

这时，阿正的手机响了。是阿索打来的：\"阿正，垃圾分类站的亚克力板到了，你去接一下。\"

\"好嘞！索姐\"阿正骑上小毛驴，朝物流点驶去。

路上，她想起刚来b城时的情景。那时候她刚从中介公司入职到公共服务部门，每天骑着这辆粉色电动车在城乡之间穿梭。虽然辛苦，但她乐在其中。

到了物流点，阿正看着堆积如山的亚克力板，有些发愁。

这时，她看到路边有几个工人，灵机一动，喊人帮忙。

在老乡的帮助下，亚克力板很快运到了垃圾分类站。阿正请他们喝了奶茶，看着老乡们满足的表情，她想起了草原上的日子。

项目推进得很顺利，转眼到了开业的日子。阿正特意穿上了漂亮衣服，红色的绸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阿索带着团队也入驻了。

还有樱桃小王子——那个总是穿着粉色西装的项目专员，新来的，在行政办公室跟着阿瑶扫描营业执照。

\"阿正，准备得怎么样了？\"阿索问。

\"都准备好了！\"阿正指着分类站，\"设备调试好了，宣传资料也印好了，就等剪彩了。\"

樱桃小王子拿出鞭炮：\"来，庆祝一下！\"

鞭炮声中，阿正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打造的垃圾分类站，眼眶有些湿润。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晚上，团队一起去吃饭。八个人，只花了150块钱。阿正坚持要AA制，她说：\"咱们做环保的，更要懂得节约。\"

年终总结会上，阿正坐在会议室后排，手里攥着一份报告。她的粉色小毛驴钥匙扣在桌上轻轻晃动，反射着窗外的阳光。

公共服务部总监走上讲台，开始宣读年度报告：\"今年，我们部门的表现特别突出。不仅实现了盈利，还为公司节省了大量成本。\"

会议室里响起窃窃私语。皮特坐在前排，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带，嘴角微微上扬。他确信，他的中介项目部肯定是第一。

\"公共服务部今年通过优化垃圾分类流程，节省了30%的运营成本。同时，他们开发的环保培训课程，为公司带来了可观的收入。\"总监继续宣读，\"为此，中介公司决定给予公共服务部每位项目专员一万元的年终奖金。\"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皮特的手僵在了领带上。

阿正愣住了。她看着手中的报告，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这一年的点点滴滴：从优化垃圾分类流程到开发培训课程，从节约办公用品到创新宣传方式......每一个细节都凝聚着团队的心血。

\"不可能！\"皮特突然站起来，\"公共服务部怎么可能盈利？他们不是总在支出吗？\"

总监推了推眼镜：\"皮特经理，数据不会说谎。公共服务部今年的利润，已经超过了中介项目部。\"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阿正站起身，走到讲台前：\"各位同事，我想分享一下我们的经验。\"

她打开ppt，第一张照片是她那辆粉色的小毛驴：\"这辆车，今年跑了5000公里。每公里省下的油费，都变成了公司的利润。\"

第二张照片是垃圾分类站：\"我们优化了分类流程，减少了30%的人力成本。同时，可回收物的销售收入也大幅增加。\"

第三张照片是培训课程现场：\"我们开发的环保培训课程，不仅为公司带来了收入，还提升了公司的社会形象。\"

皮特总脸色铁青：\"这些......这些都不符合公司传统盈利模式......\"

\"时代在变，皮特经理。\"阿正微笑着说，\"公共服务也能创造价值，关键是要有创新的思维和坚持的勇气。\"

会议结束后，阿正骑着她的粉色小毛驴回家。路过中介项目部的办公室时，她看到皮特正在整理文件。他的办公桌依然整洁，但桌上的新车模型不见了。

\"阿正，\"皮特突然叫住她，\"能聊聊吗？\"

阿正停下车：\"当然。\"

皮特犹豫了一下：\"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不告诉你，\"阿正说。

夕阳下，粉色的小毛驴载着阿正远去。她的包里装着年终奖金的信封，心里装着对未来的期待。这一年，她不仅证明了公共服务部的价值，更证明了自己的坚持没有错。

清晨的薄雾笼罩着三羊路，垃圾处理中心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阿正骑着她的粉色小毛驴来到中心，远远就看到王大叔正在检查他的垃圾车。

\"王叔，今天这么早啊！\"阿正停下车，笑着打招呼。

老王擦了擦额头的汗：\"是啊，今天要跑两个村，得早点出发。\"他拍了拍垃圾车的引擎盖，\"这老伙计最近有点不太对劲，刹车老是吱吱响。\"

阿正皱了皱眉：\"要不先送去检修？安全第一。\"

老王摆摆手：\"没事，我开了这么多年车，有数。再说今天任务重，耽误不起。\"

阿正还想再劝，但看到老王坚持的样子，只好说：\"那您小心点，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

\"放心吧！\"老王跳上驾驶座，发动了垃圾车。

阿正看着垃圾车驶出处理中心，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她拿出手机，给维修部打了个电话：\"喂，张师傅吗？王叔的垃圾车刹车有点问题，您今天有空过来看看吗？\"

电话那头传来张师傅的声音：\"我这边还有个急活，下午过去行吗？\"

\"好吧，麻烦您了。\"阿正挂断电话，转身去处理其他事务。

上午十点左右，阿正正在办公室整理文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她跑到窗前，看到几个工人慌慌张张地往河边跑。

\"出事了！王叔的车掉河里了！\"

她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往河边赶。

远远地，她看到垃圾车的车尾还露在水面上，几个工人正在岸边焦急地张望。老王已经被救上岸，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王叔！\"阿正跳下车跑过去，\"您没事吧？\"

老王脸色苍白：\"刹车失灵了......我、我控制不住......\"

阿正赶紧脱下外套给老王披上：\"人没事就好，车的事我来处理。\"

她转身对围观的工人说：\"大家别看了，快去干活。阿鲸，你送王叔去医院检查一下。\"

工人们散去后，阿正站在河边，看着半沉在水里的垃圾车，眉头紧锁。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皮特打来的。

\"听说你们部门的垃圾车掉河里了？\"皮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阿正深吸一口气：现在不是看热闹的时候。\"

\"需要帮忙吗？\"皮特假惺惺地问。

\"不用了，谢谢。\"阿正挂断电话，开始拨打电话。

两个小时后，垃圾车被吊了上来。阿正看着满身泥水的\"老伙计\"，心里一阵酸楚。这时，维修部的张师傅匆匆赶来。

\"阿正，对不起，我该早点来的......\"

阿正摇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张师傅，您帮忙检查一下，看能不能修。\"

张师傅检查了一番，叹了口气：\"进水了，修起来不划算。\"

阿正咬了咬嘴唇：\"那......报废吧。\"

处理完现场，阿正回到办公室。桌上摆着一份报告，是这次事故的损失评估。她拿起笔，却迟迟落不下去。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老王裹着毯子走了进来：\"阿正，对不起......\"

阿正赶紧起身：\"王叔，您怎么来了？不是让您去医院吗？\"

老王摇摇头：\"我没事。这次事故是我的责任，我......我愿意承担损失。\"

阿正扶着老王坐下：\"王叔，这不是您一个人的责任。我作为项目负责人，也有疏忽。我们应该吸取教训，改进工作流程。\"

她拿起电话：\"喂，采购部阿瑶吗？我是阿正。我们需要一辆新的垃圾车，对，要的......\"

挂断电话，阿正对老王说：\"王叔，等新车到了，您还得继续开。不过这次，我们得定个新规矩：车辆有任何问题，必须立即报修。\"

老王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阿正望向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面上。

然而，就在项目蒸蒸日上的时候，阿正却要离职了。那天，她收拾着办公室里的物品——那把坏了的椅子，缺了方向键的键盘，还有被老鼠咬断又粘好的鼠标线。

去中介总部办离职手续。

\"真的要走了吗？\"阿玄不舍地问。

阿正点点头：\"家里有些事，必须回去处理。\"

她离职的那天，天气很好。阿正骑着粉色的小毛驴，背影渐渐消失在阳光中。

垃圾分类站里，新来的项目专员正在熟悉工作，但总觉得，这里少了点什么。

少了那个总是带着笑容的踏实姑娘，少了那份特有的洒脱与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