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良缘 第一百一十二回 庆荣禧枯棠绽瑞 占佳兆众美吟诗

却说那日，怡红院首，一株枯槁经年之海棠，竟于仲冬朔风凛冽之际，毫无端倪地陡然绽蕊吐芳。向来海棠花期，总在阳春三月，彼时惠风和畅，日暖生香，群芳斗艳，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都开满了花赶趟儿，好一番热闹景致。

今时已入仲冬十一月，朔风如饕，带着刺骨的寒意，仿若一头肆虐的猛兽，肆意逞威，所经之处，草木皆瑟缩凋零，天地间一片萧索，尽显肃杀之态，恰似一幅用墨浓重的水墨画，只剩黑白两色，了无生机。

偏这株海棠，仿若超脱时令桎梏，于荒芜间独呈绚烂，恰似黑暗中陡然绽放的一抹亮色，真乃奇事一桩，令得众人啧啧称奇，纷纷围聚观赏，交头接耳间满是惊叹与疑惑。

那枯干之枝干，恰似饱经风霜之耆老臂膊，盘曲嶙峋，满布岁月镌刻之斑驳印记，其上皴裂之处，或深或浅，犹如一张张干涸的嘴唇，似在无声倾诉往昔艰辛。那纹理纵横交错，仿佛是岁月长河中留下的独特纹路，记录着这株海棠所历经的风雨沧桑。然枝头却繁花攒聚，宛如造物者别出心裁铺陈之绮梦。

每一朵海棠，皆似天工精琢之妙品，花瓣层叠错落，细腻若绢，仿若婴儿肌肤般吹弹可破。色泽仿若天边流霞，红中蕴粉，粉里泛白，过渡浑然天成，恰似大自然这位丹青妙手精心调配的色彩，晕染出如梦如幻的效果。微风拂过，花枝轻颤，恰似美人低诉，欲语还休，仿佛暗藏无尽幽思，又似在向世人诉说着它那不为常人所知的故事。

彼时，贾政于工部侍郎任上，素日里勤勉奉公，凡事亲力亲为，从工程的规划设计到物料的采买监管，皆一丝不苟，政绩卓然。此番获迁新职，自是满心欢悦。

清晨，晨曦初露，他便早早起身，在丫鬟小厮的侍奉下，精心整肃朝服，将那冠带打理得齐整无虞。铜镜中，他神色庄肃，眼神中却难掩欣喜之色。而后，迈着沉稳的步伐，踏入朝堂。朝堂之上，他言辞恳切，谢主隆恩，一举一动尽显臣子之恭谨。心系家中亲眷，下朝之后，特遣贾琏快马驰归报喜。

贾琏领命，不敢有丝毫耽搁，飞身上马，扬鞭策马疾驰而去。一路尘土飞扬，马蹄声碎，恰似密集的鼓点，在寂静的官道上回响。他心急如焚，恨不能肋生双翼，瞬间将喜讯传至府中。那消息恰似春风拂槛，瞬息传入贾母耳内。老祖宗原本慈颜平和，正于榻上闭目养神，听闻此佳音，顿时眉开眼笑，笑意自眼角眉梢徐徐蔓延，恰似春日繁花绽放，每一道皱纹里都盛满了欣慰欢喜之意。

眼中熠熠生辉，仿若藏着两汪清泉，嘴角噙笑，双手不自觉轻拍座椅扶手，忙不迭命王熙凤操持宴席，以贺此等盛事，口中还喃喃道：“这可是咱们贾府的大喜事，定要好好操办一番。”

凤姐儿素性精明强干，处事圆融练达，得令后即刻雷厉风行地操办起来。先着小厮丫鬟于园中各处悬起五彩斑斓之灯笼，那灯笼造型各异，有浑圆如满月者，将那柔和的光芒洒向四方，似在守护着这一方天地；有方正似玉玺者，透着一股威严庄重之气。其上所绘花鸟鱼虫，无不栩栩如生，呼之欲出。那绘着的鸟儿，仿佛下一秒便会振翅高飞；绘着的鱼儿，好似在水中欢快游动。

又命人将鲜艳红绸于廊庑亭榭一一系就，那红绸迎风飘拂，猎猎作响，宛如灵动舞者，轻盈曼妙，仿佛在为这喜庆的日子翩翩起舞。与此同时，后厨之内，锅勺碰撞，砧刀起落，声声相和，犹如一曲热闹的交响曲。不多时，一道道珍馐美馔流水般呈将出来。但见那菜品，精致犹如天造地设之艺术品，色泽搭配相得益彰，香气馥郁，直教人闻之垂涎。

如那红焖猪蹄，炖煮得皮酥肉烂，红亮似火，恰似裹了一层流光溢彩之红油，凑近一闻，那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令人食指大动；又如清蒸鲈鱼，鱼身打理得恰到好处，鱼鳍微张，仿佛仍在水中遨游，辅以嫩绿葱丝、殷红枸杞点缀，恰似一幅精美的画卷，色香味俱全，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朝中与贾府素有往来之官员，闻得贾政升迁喜讯，纷纷备下厚礼，或为稀世奇珍，或为墨宝古玩，俱怀诚挚之心，前来贾府道贺。一时间，贾府园门前车马骈阗，冠盖如云。一辆辆马车装饰奢华，车身以黑漆打底，镶金嵌银，彰显着主人的身份地位。马儿佩饰华丽，颈间挂着的铃铛，皆由纯银打造，叮当作响，清脆悦耳，仿佛在演奏着一曲欢迎的乐章。

车上帘子皆用上等绸缎裁就，绣工精细，图案精美绝伦，或为雍容牡丹，层层花瓣娇艳欲滴，寓意富贵满堂；或为如意云纹，线条流畅，象征吉祥如意。

官员们身着锦绣华服，峨冠博带，谈笑风生，鱼贯而入园中。园内顿时热闹非凡，欢声笑语，此起彼伏，萦绕于每一处亭台楼阁。众人相互寒暄，恭喜之声不绝于耳，整个贾府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之中。

原来，自海棠枯萎之后，林黛玉睹之黯然神伤，心内悲戚难抑。她生性本就敏感细腻，素日里怜花惜花，视百花为世间至纯至美之物，见海棠凋零，只觉如美好消逝，心有不忍。遂暗自立定主意，誓要令此花重生。

自此，每日晨曦未露，当万籁俱寂之时，她便轻移莲步，悄然起身，那脚步轻得如同一片羽毛飘落，生怕惊醒了这沉睡的世界。披上一件月白绫子披风，那披风如月光般柔和，将她柔弱的身躯轻轻包裹。而后唤了雪雁、紫鹃，三人各提水桶、手持花肥，蹑手蹑脚行至怡红院，悉心照料这株海棠。一路上，月光洒在她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仿佛三个守护美好事物的精灵。

晨曦微光中，那光线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三人专注于海棠，浇水施肥，一丝不苟。林黛玉每执壶浇水，皆轻声对海棠喃喃祈祷，眼中满是殷切期许。

只见她微微颔首，眸光温柔而坚毅，恰似一泓深邃的湖水，口中念念有词：“海棠啊海棠，你且快快复苏，莫负我一番心意。”言罢，珠泪潸然，那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不经意间洒落于海棠根畔土壤之中，仿佛在向大地诉说着她的期盼。

日复一日，或许是她精诚所至，感动上苍，又或许是这海棠真个通了灵性，竟渐渐生出盎然生机，从最初的一丝嫩绿，到后来的满树繁花，直至今日繁花满树，灼灼其华。而这一切，皆为她们三人每日早起暗自操持，旁人皆不知晓，仿佛这是她们之间守护的一个美好秘密。

林黛玉、贾宝玉、李纨、贾兰等一众才俊于宴席之上诗兴大发，才情尽显。宴席设于园中水榭，四面通风，可将园中秋色尽收眼底。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酒香四溢。众人围坐，谈笑风生间尽显风雅。贾宝玉禀赋颖慧，才思敏捷，率先吟道：

《荣禧海棠颂》

仲冬寒劲众芳残，枯干偏生锦绣团。

喜报传来花绽瑞，荣禧映照府增欢。

枝头粉靥含仙气，笔下清词颂圣安。

此景应教长记取，贾家昌盛永承欢。

众人闻之，齐声喝彩，赞道：“宝兄弟此诗，立意高远，辞藻华丽，将海棠冬日绽放之奇景与老爷升迁之喜巧妙融合，实乃佳作。”李纨亦含笑道：“宝兄弟才情出众，我亦来凑趣一首。”言罢，轻启朱唇，曼声吟道：

《贺政公升迁并赞海棠》

冬日寒威百草哀，海棠忽放为谁开。

政公迁职恩光降，瑞景盈园喜气来。

嫩叶初舒凝晓露，繁花欲语映霞腮。

且将妙句同相贺，贾府荣华不用猜。

众人听毕，皆称妙不已，李纨之诗，温婉典雅，既颂海棠之美，又贺贾政升迁，寓意吉祥。贾兰虽年纪尚幼，然毫不怯懦，略一思忖，朗声诵道：

《荣府瑞景》

寒天枯树焕新妆，正是荣禧降府堂。

祖父升迁恩宠至，海棠绽蕊韵悠长。

风摇秀色添佳气，日映繁枝溢彩光。

愿此祥光常照护，贾家世代永流芳。

众人吟诗已毕，相互品鉴，皆觉才情并茂，各有千秋。有人称赞贾宝玉之诗气势磅礴，有人赞赏李纨之诗温婉大气，亦有人夸奖贾兰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才思，将来必成大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热烈非凡。

席散后，众人并未离去，而是围坐一处，又就这株奇异绽放之海棠，展开一番谈论。林黛玉轻捋鬓发，那纤细的手指如青葱般柔美，美目流转，恰似一湾秋水，轻声叹道：“这海棠历经枯荣，于寒冬绽放，恰似人生之路，曲折跌宕中亦存惊喜。它或许是感于府中喜气，亦或是自身坚韧不拔，不甘就此沉沦。”言罢，微微蹙眉，那眉头轻皱，仿若春日微风中颤动的花蕊，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感怀，似从海棠境遇中联想到自身坎坷，心中泛起一阵涟漪。

李纨颔首赞同，说道：“林姑娘所言极是。此花通灵，老爷升迁乃大喜之事，它便以盛放相贺，实乃祥瑞之兆。想来贾府日后定是更加昌盛。”李纨浅笑盈盈，那笑容如同春日暖阳，温暖而和煦，眼神中满是认同之色，轻轻理了理鬓边发丝，动作优雅而从容。

正谈论间，贾母在丫鬟搀扶下，款步而来。贾母身着一袭深青色织锦长袍，上面绣着寓意吉祥的福寿图案，头戴凤冠，步摇轻颤，尽显尊贵。听闻雪雁讲起海棠花开缘由，不禁心疼落泪，那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仿佛珍珠般晶莹，赶忙将林黛玉揽入怀中，慈爱地抚摸着她的秀发，说道：“我那苦命的孩子，每日早起照料这花，真真儿是个心善又爱花惜花之人。”

众人听闻，亦纷纷称赞，对林黛玉更生怜惜之意。有人说道：“林姑娘如此心地善良，将来必有福报。”亦有人附和道：“是啊，这等性情，实乃世间少有。”

众人赏罢海棠，兴致未减。李纨提议道：“今日如此盛景，又逢老爷升迁之喜，咱们何不再以海棠为题，共赋一诗，以记今日之乐？”众人皆称妙。于是，丫鬟们赶忙重新摆放桌椅，将那黄花梨木的桌椅擦拭得一尘不染，设好文房四宝。那宣纸洁白如雪，细腻光滑；毛笔选用上等狼毫，笔锋尖锐，弹性十足；墨汁色泽乌黑，香气浓郁。又为众人添了香茗，那袅袅茶香，如丝如缕，萦绕在众人周围，为这聚会更添几分雅致。

众人纷纷称妙，便再次展纸研墨，沉浸在诗韵的世界里。

贾宝玉微微仰头，目光凝视着那株在风中摇曳生姿的海棠，脑海中思绪翻涌，恰似波涛汹涌的海面。片刻后，他再次提笔，那笔锋在宣纸上游走如龙，又一首佳作诞生：

《再咏荣禧海棠》

寒枝曾叹岁华迁，忽绽奇葩映碧天。

玉蕊凝香含瑞气，琼英弄影舞祥烟。

且随喜事同增色，更待春风共拂弦。

愿此繁英常照护，荣门岁岁福绵延。

他搁笔之后，轻摇折扇，面上带着几分得意之色，说道：“我这诗，不过是一时有感而发，还望姐妹们莫要笑话。”

一旁的贾探春便接过话茬：“宝哥哥此诗，既有对海棠冬日绽放的惊叹，又饱含对贾府的美好祝愿，实在妙极。瞧我这一首能否与之相和。” 说罢，她轻咬下唇，那嘴唇如同娇艳的花瓣，略作思索，随即吟道：

《冬日海棠贺喜》

凛冬风厉百花眠，独见棠英绽丽妍。

似为高堂迁美职，故呈仙韵映琼筵。

粉腮带露添春景，翠萼含情绕瑞烟。

愿化清词书盛事，贾家福泽永承传。

吟毕，探春微微仰首，眼神中透着自信与期待，仿佛在等待众人的评判。众人听了，纷纷鼓掌称赞，连道探春才情了得。李纨笑道：“三妹妹这首诗，把海棠与老爷升迁的缘分写得真切，又将对贾府的祝福寓于其中，端的是好。”

这时，惜春也放下手中的笔，轻声说道：“我也凑个趣儿。” 接着，她用那清脆的声音念道：

《赞海棠》

寒云黯淡众芳残，一树娇棠破冷颜。

应是天公怜善府，故教仙蕊映荣班。

枝摇绮梦含祥瑞，花放幽情展丽颜。

愿此繁枝常焕彩，贾家岁岁乐安闲。

众人皆赞惜春，诗中透着灵秀之气。贾宝玉笑道：“四妹妹这诗却做得清新脱俗，别有一番风味。”惜春微微脸红，那红晕如同天边的晚霞，低头浅笑，说道：“不过是胡乱写来，让哥哥姐姐们见笑了。”

李纨看着姐妹们各展才华，笑意盈盈地说道：“今日这场诗会，真是精彩纷呈。姐妹们的诗作，将这海棠之美、老爷升迁之喜，都描绘得淋漓尽致。我也不能落后。” 言罢，她吟道：

《荣禧之际赞海棠》

仲冬风冷万枝哀，喜见棠花带笑开。

政道亨通添盛景，华堂焕彩映仙胎。

娇姿似画情无限，秀色如诗韵满怀。

愿把清辞歌盛事，贾家福运永相陪。

众人正品评李纨的诗作时，王熙凤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她身着鲜亮的衣裳，那衣裳以大红色为主色调，绣着金色的凤凰，栩栩如生，仿佛要展翅高飞。头上的珠翠随着她的步伐摇曳生姿，发出清脆的声响。

笑着说：“你们一个个都是诗中高手，我虽不懂这些文绉绉的玩意儿，可听着也觉得欢喜。这海棠开得好，老爷升迁更是大好事，咱们贾府必定越来越兴旺！”说罢，她拿起桌上的一块点心，放入口中，边吃边道：“赶明儿，我也得让巧姐儿跟你们学学，别整日里只知道玩闹。”众人听了，皆哈哈大笑起来，气氛愈发欢快。

贾母看着眼前这其乐融融的景象，心中满是欣慰。她坐在主位上，那座椅是用上等红木打造，雕龙画凤，尽显尊贵。微微眯起眼睛，仿佛要将这美好的一幕深深印在心底。

缓缓说道：“今日真是个好日子，有这祥瑞的海棠，又有你们这些才情出众的孩子。咱们贾府能有今日，都是祖宗保佑，也是大家的福气。往后啊，咱们更要和和美美，把这日子过得蒸蒸日上。”众人纷纷应和，举杯共饮。那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许。

此时，夕阳的余晖透过斑驳的花枝，洒在众人身上，为那娇艳的花朵蒙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也为整个贾府增添了几分温馨与祥和。那海棠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花枝相互摩擦，发出沙沙声响，仿佛也在诉说着对贾府未来的美好期许。

众人在这美好的氛围中，结束了这场充满诗意与喜悦的聚会，各自带着满足的笑容，或回房休憩，或继续在园中漫步，享受这难得的欢愉时光。而贾府，在这祥瑞的笼罩下，似乎也预示着更加辉煌灿烂的未来，如那冬日绽放的海棠，在困境中亦能展现出蓬勃的生机与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