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皇帝病重之后,魏忠贤每日里贴身伺候,来司礼监值房的时候已经不多,现在都是掌印太监王体乾照应着。
司礼监这边是天下政务的中枢,政令情报的汇总分发都是由此,抓住这边,方能控制朝政,进而掌控天下,魏忠贤知道轻重利害,每日里多少要抽出点时间放在这边,要紧的东西都要等他点头才能动作。
关于徐州的消息都是第一等要紧,很多消息只能魏忠贤亲启,尤其是去往登州渡海登陆这等。
魏忠贤很清楚赵家军渡海登陆造成的影响,莫说是地方上的士绅百姓,就连朝廷百官,京师清流士人,都会有很热烈的反应,毕竟这些年来,一场场大败,毫无翻盘的希望,每个人都憋着一肚子气,每个人心里都有隐隐约约的绝望。
火漆完好,暗记完好,魏忠贤抬眼扫视了下值房,太监们面色肃重,气度俨然,办事宦官们口鼻观心,脚步匆匆,可魏忠贤心里也知道,他们很多人对赵家军渡海北进的做法颇为赞叹。
这让魏忠贤时常心里暗骂,这都是读书读坏脑子了,总想什么华夷之辨,想什么根本大义,咱们是身子残了的内官,是万岁爷身边的伺候人,生死富贵都跟万岁爷息息相关,怎么能和外面的文官用一样的思路想事情,骂几句归骂几句,魏忠贤也知道这不可能,自从内书房请翰林教授之后,宦官和文官的思路就越来越接近了!”
到这个当口,传信的宦官终于跑进了值房,满脸不知真假的悲痛神色,扯着嗓子哭道:“万岁爷,万岁爷,驾崩了!”
天启四年七月,有内官将奏报传递到了天启皇帝跟前,奏报内容就是赵家军汇集兵马准备渡海北征,天启皇帝朱由校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鲜血狂喷,随即人事不省,等太医赶到的时候已经气绝。
本来天启皇帝的身体已经有些恢复,按照太医院的说法,这病是身子病也是心病,国家危难,天子心里压得东西太多太重,承受不起崩溃,才引起的这个病症,所以一定不能操心,实际上宫内和外朝也都是这样的安排,可莫名其妙的,这个奏报就送到了天启皇帝跟前,信王朱由检想要拦都来不及了。
对这件事的传闻有很多,不过追究已经毫无意义,不管从法统还是什么来讲,都是信王朱由检继位,现在是新君当国,一切都要围着他来转了,内廷外朝对这个也早有准备,信王朱由检即皇帝位,年号崇祯..
相比于把魏忠贤摆上前台,自己躲在后面的天启皇帝朱由校,崇祯皇帝朱由检就稚嫩很多,不过身为大明皇帝,对赵家军渡海北伐,民心大意开始变化的事情怎么也没办法宽心,有人说他继位之后就要调集兵马南征,崇祯皇帝还在朝会上算了一笔账,京营十二万、宣府八万、蓟镇八万,山西十一万,这四十万兵马倾巢而出,足足是那徐州贼的十倍,怎么也能大胜。
只是他说出这个倡议之后,即便是被他重新启用的东林大臣们都磕头阻止,首辅孙承宗和诸位内阁大学士则是准备辞官对抗,但崇祯皇帝觉得自己没什么错,下面的人之所以这般,是因为胆怯贪鄙,但出兵征伐这件事还是无疾而终,原因也很简单,当得知这个传闻后,京营上下都开始不闻,开小差的逃兵增多,甚至有人密谋兵变,其他边镇也有些暗藏机锋的奏报送上来。
这些反应直接给崇祯皇帝浇了凉水,再怎么热血沸腾,这兵变的威胁可是实实在在的,以文驭武,文贵武贱,这些规矩已经开始变化了,一场场战斗打下来,文官身份再怎么贵重也不管事,还是要靠武将军兵拿刀子去拼,朝廷为了让人卖命,也不敢随意处置武将,这让武将军方的势力愈发坐大,很多事都只能捏着鼻子装看不见或者认了,彼此间维持个体面。
既然一时间对反贼奈何不得,那就要清理奸邪,对魏忠贤一党的清算开始了,只不过这清算说不上怎么酷烈,倒不是政争中大家要留手,而是魏忠贤这边所做没那么过分,若没有赵进自徐州起兵,魏忠贤和阉党的行事或许会走向一个极端,可因为徐州赵家军的一步步行动,魏忠贤步步应对,反而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当时大喊魏阉祸国,行事荒唐,包藏祸心,可事后看来,这些做法都很有道理,完全是为大局着想,更有趣的是,东林清流还在这其中掌权数次,还对赵家军发动攻击,然后大败亏输,其中责任最重大的一件事就是京城被炮轰,朝廷被迫求和割地,这桩事却是在东林当政的时候发生,清流领袖杨涟和左光斗都没办法否认,只能说贼人势大,不得不如此,这是为了江山社稷的不得不为。
这么算计起来,魏忠贤这边的罪过也说不上那么大了,只能说他败坏国政,坐视徐州贼人壮大,其余的就是些构陷贪墨的罪名,以及朝着三大案上攀扯,这些在明眼人身上都是靠不住的,也只能拿出来罗织。
本来很多人咬牙切齿要把魏忠贤活剐了,其他人也是万劫不复的重罪,可算计下来,根本没办法重判,即便崇祯皇帝对魏忠贤同样厌恶,还有人说魏忠贤曾经想要谋害他,也同样没办法下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