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第4章 问路的石头

雾气把远处天空与山峦的界限都抹掉了，灰蒙蒙的天空与本来是绿色的山连成了一片，方自归在一个山坡上俯瞰坐落在河边的溪秀镇，在这个模模糊糊的中午，小镇的轮廓已经看不太清。

刚刚摆在墓碑下的一大束鲜花，却在眼前绽放出清晰的浓重的色彩。

“这些花儿放在这儿，”云儿说，“会不会很快就凋零了？”

“永不凋零的东西只能在大家心里，物理上没有永不凋零。”方自归说，“该凋零就让它凋零，关键是我们此刻的心。”

在和张虎携手奋斗过的地方献完了花，方自归开车带着云儿在溪秀镇兜了一圈，除了溪秀中学的断壁残垣做为地震遗址公园还保留着，此时的溪秀镇已经旧貌换新颜，住宅区和商业街规划建造得整齐漂亮，有一条美食街做成了崭新的仿古风情街，小镇发展起了旅游业，解决了不少当地人的就业。

欣赏完小镇新貌，方自归驱车直奔广元。温姐在广元买了新房子，一家人就在广元过新年。到了温姐家，方自归和云儿都提着大包小包，见到温姐时，方自归说三包东西是张虎送的新年礼物，其他东西是自己送的新年礼物，温姐就说东西太多了，而方自归以为，东西再多，也没有当年同生共死的情谊多。

方自归和云儿在温姐家吃晚饭，菜肴丰盛，大家就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温姐夸云儿漂亮，方自归就夸温姐的女儿漂亮，听说温姐女儿前一年刚刚考上厦门大学，方自归就说：“娟娟，你考上了这么好的大学，当年叔叔也想考的，但是都没考上，所以叔叔非常高兴，叔叔送你一台笔记本电脑。”

谁知娟娟说：“叔叔，我已经有笔记本了。”

方自归有些意外，“这么早你就有笔记本了？”

娟娟道：“必须有啊。现在笔记本在大学里是标配。”

方自归记得前女友小柔和自己谈恋爱时，上大二，而小柔那时没有笔记本电脑，是自己买了一台送给她，她才有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台笔记本。想不到现在的大学校园里，笔记本电脑已经普及了，看来时代变迁的速度还在加快，九五后大学生与九零后大学生都是不一样的。

此时，手机也在大学校园里也普及了，方自归再提出送娟娟一部手机，娟娟这次没有拒绝，却被温姐给拒绝了。

接着，很自然的，方自归和温姐开始叙旧，聊起那场让方自归跟温姐结缘的地震，方自归说：“地震发生前，我压根就不知道世界上有汶川和青川这两个地方。但是嘞，参加了震后救灾，这两个地方已经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象，我将来就是老年痴呆了都不会忘记这两个地方。”

温姐大笑，“哈哈哈，小方这么聪明，将来肯定不会老年痴呆滴。”

方自归道：“温姐，今天我顺路去看了下溪秀镇，真的好开心。”

温姐道：“现在溪秀镇变化大吧？”

方自归点点头，“好漂亮，从地狱到天堂的感觉。”

温姐老公道：“政府支持的力度好大嘛，还有全国人民的支持，那么多捐款，新房子就修起来了。”

方自归说：“这就显示出我们制度和文化上的优越性。零五年美国发生了一起风灾，这场风灾美国死了几千人，相比较而言，美国政府的救灾就太拉跨了。我在美国跟一个医生聊起这场风灾，这个医生住在新奥尔良市，就像零八年的溪秀镇那样属于重灾区，他经历了整个风灾的过程，家人也受了伤，所以我知道在救灾方面，美国政府差远了。”

温姐问：“是嘛，他们差在什么地方？”

方自归说：“比如灾难发生后，救援人员迟迟不能到达现场。你看汶川地震发生后，第二天军队就到达重灾区了，路断了徒步前进。大灾面前，我们的解放军战士冲到第一线冒着生命危险救人，但同样面对灾难，美**人就比较淡定，他们是不会轻易以身相许的。”

云儿先笑了起来，温姐老公笑道：“诶，为啥子美**队这个样子呢？”

方自归说：“我们这边救灾的支柱力量是军队，但人家美**队压根没有救灾这项业务。救灾怎么算，有加班费吗？有利息吗？”

连娟娟都笑起来了，温姐笑道：“我们这边是人民子弟兵。”

方自归道：“对。人民子弟兵跟美国兵不一样，人民跟美国人民也不一样。美国那次风灾发生后，灾区都成犯罪天堂了，新奥尔良市出现了大量的抢劫、盗窃和强奸。其实我们这边地震的灾情比他们严重，但是我们灾后可以说秩序井然。就说在溪秀镇，除了有人多领物资被我一脚踢翻在地，我们哪有什么抢劫、强奸这种事情？”

云儿问：“多领物资是怎么回事？”

方自归道：“灾区缺水，每天每人只能领一瓶水，有人耍小聪明想多领。这种情况也是极少数，我们灾区里的主基调，是紧密团结在以温姐为核心的党支部周围，互帮互助。”

温姐哈哈笑了，“我哪里是啥子核心哟。”

温姐老公说：“所以说，网上的一些公知吹美国这里好那里好，其实不然。”

此时“公知”这个词在国内还不算贬义词，要再过一些年，才出现“公知过街，人人喊打”的局面，而这一晚温姐的家已经先知先觉，对公知进行猛烈的批判了。

娟娟说：“公知一方面吹国外，一方面贬低国内，我也在网上看到过这样的文章，喷这喷那的，自认清高，神经病兮兮的。”

方自归道：“哟，娟娟这么小就有这种认识。”

娟娟道：“我妈妈在政府上班，我爸爸当教师，我知道政府也好，学校也好，都不像他们说得那样一无是处。”

方自归道：“我觉得他们的问题不是不学无术，而是不学技术。长期钻研技术的人，就知道一个小问题都可能把你搞得欲仙欲死，就会懂得谦卑和敬畏，知道整个社会非常复杂，看问题要多角度，解决问题没那么简单，照搬美国那一套反而制造更多的问题。”

娟娟道：“哈哈，不是不学无术，而是不学技术。还好还好，我学的专业是技术。”

方自归道：“比如美国没有党支部，但在我们这里党支部很好用。救灾时军队是支柱，党支部是支柱内部的工字钢。”

娟娟笑道：“工字钢是强度比较大吗？”

方自归道：“对，起结构性支撑作用。对了温姐，我向你汇报一下，去年，我们公司的党支部终于成立了。”

温姐道：“你们公司还成立了党支部啊？”

方自归说：“那年从地震灾区回去，我就想成立党支部。谁知道我争取了五年，才把党支部成立起来。”

温姐老公问：“怎么回事呢？”

方自归道：“因为开始公司里一个党员都没有，只有车间里一个员工是入党积极分子，很积极，结果他积极了五年，才正式入党，加上陆续招聘进来的员工里有两个党员，去年总算凑够了三个党员，成立了党支部。”

温姐问：“他怎么积极了这么久呢？”

方自归道：“没有指标。一个科技园一年最多只有一个入党名额。”

温姐问：“科技园里面有多少员工？”

方自归道：“两栋写字楼里面有几千个员工吧。零八年我们公司的小刘就打入党申请，弄了好几年搞不定，真是不容易。后来科技园领导到我这儿来参观，我就说我们小刘的入党资格怎么这么难弄啊？我亲自关心，小刘也一直都很积极，后来才终于搞定了。”

温姐笑道：“组织上还是挺严的。”

方自归点点头，“我就纳闷啊，怎么老是轮不到我们小刘？科技园的书记才给我说，入党指标太少，一年都不一定有一个指标，组织上也是要择优录取的，你们小刘只有初中文化，科技园里的入党申请人基本上都是高学历，那就轮不上。小刘虽然学历低，工作表现和工作能力都非常好，这么多年想入党都入不了，整个过程简直就是马拉松啊。党员总数我记得好像是八千万，我以前还以为入党不难，想不到这么难。”

温姐道：“现在是越来越严格。入党申请书，你一句话写错都不行。还要考察，要去党校学习，要考试。之前写入党申请书，比如从网上抄一些套路，现在也不能随便乱抄，不行就退回。”

方自归道：“我们党支部成立以后，我也参加了几次活动。我觉得，党的这一套管理体系是真厉害，从上到下，从中央要基层，迅速统一思想，迅速行动。”

温姐道：“救灾的时候，我们不是也成立了临时党支部，这样才好把大家组织起来。”

方自归笑道：“温姐，当时你还说，这个临时党支部就是石头上的党支部。温姐，告诉你一件好玩的事情，我们公司的党支部，就叫‘复行科技有限公司石头党支部’。”

温姐笑道：“这个名字好。”

方自归说：“我以前也不知道党支部是可以冠名的，偶然看到一块党支部的牌匾，写的是‘某某软件园样样红党支部’，后来我一打听，原来这个软件园是bJ小样青年社区管理的，小样嘛，所以给党支部起了个名叫‘样样红’，我才知道党支部原来也可以冠名的。我就想，也给我们的党支部起个名，我想来想去，想到了‘石头’。”

温姐笑得更灿烂了，“因为我们救灾时的临时党支部是石头上的党支部？”

方自归微笑道：“对。不过，这不是唯一的原因。”

温姐问：“还有什么原因？”

方自归说：“还有个原因，就是我觉得，我们公司就是一块石头，是‘投石问路’的石头，是‘摸着石头过河’的石头。不是说改革开放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嘛，而我们的创业历程也非常独特，真是摸着石头过河，通过不断试错，我们也幸运地摸索出了一条成功之路。所以我觉得，‘石头’这个名字特别有味道，我们公司，其实也是改革开放大潮中一块问路的小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