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安开始的时候,将目标定的太高了,他想的是召唤诸殿阎王、孟婆之流,但就在刚才,他意识到了一件事,并不是所有的鬼神,自身实力都强大到需要更高境界才能召唤,如果只是一些等级不高的鬼神,或许自己现在就可以。
神只能分润天道权柄,只有真正的神只出现之后,才会对天道权柄带来真正的削弱,而不仅仅只是一个威胁。
威胁的存在,不论存在多久,都不会对别人造成实质的伤害,它永远只会是一个威胁。
一番查看之后,曹安以通幽之术离开了冥界地府,直到走出那片区域,他都没有见到萧兰儿,心底想着复生阴差鬼神之事,一时倒也忘了询问,直到走出沧浪山脉,才想起这茬来,昂奎他们也有些古怪,竟然没提这事。
‘下次进去再问一问吧。’
……
风雪夜归客。
寒风呼呼,飘雪如絮,连着半月的雪,将这偌大的官道都给覆盖了,往年这个时节正是矿山上‘黑柴’生意最好的时候,来往的大大小小商贩,能把这官道给磨出火星子,就算是大雪飘飞,这条官道上也不乏商队车流。
可江帆只是稍微慢了盏茶功夫,没跟上大流商队,官道上的车辙就被飘雪覆盖,推车的轮毂没入雪中将近两寸深,他的速度自然比不上商队,这个距离只会越拖越长,大雪也会越来越厚,直至寸步难行。
想着这些,江帆的心中越发焦急了起来。
哎哟!
脚下打滑,江帆一头扑倒在雪地里,推车上的黑柴倒了一地,手腕上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他勉强起身,看着周围的一切,没由来的抱头一屁股蹲在地上,哭出声来。
他没多少文化,不识得多少字,但这一刻,真的感觉自己就像是面前这辆破旧的推车,搁在那里了,前面大雪封住了去路,想快却怎么也快不起来,预想中的一切,在真正发生的时候,总会大打折扣,直至完全低于自己的预期。
半死不活的吊着。
冥冥之中,觉得自己就是那一只被年幼时期的自己关在瓶中的蛐蛐,向往着外面的一切,觉得自己可以蹦跶出去,可每当自己奋尽力气,蹦跶到瓶口的时候,就会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拍回瓶中。
然后接着蹦跶,如此往复,直到自己这只蛐蛐精疲力竭,再也没有了年轻时候的勇气和力量,再怎么蹦跶也永远到不了瓶口,然后,命运这个瓶外人就蹲在那里,戏谑的看着自己,嘲弄自己的徒劳。
过往之事不说,就说这运黑柴之事,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一个差事,推一趟回去,就能有三十文铜子,从矿山到村里,约莫也就是十里路,三年前,他第一次得这差事的时候,只有十五文钱,一天能推个十趟。
到家歇息的时候,精神头不减多少,睡上一宿,第二天就能龙精虎猛的了,那时候,他一年家中的收入,甚至比一个在衙门里当头的捕快都要好一些,家里随不能大富大贵,却也能靠着他这差事养活。
短短三年的时间,价钱翻了一倍,可即便如此,他现在甚至连五趟跑下来都觉得费力,昨天也因为大雪,只跑了两趟,想到家中新建的房,欠下收‘黑柴’员外的铜钱,一时间只觉得窒息。
他也想快,也想跑起来,也想一天再跑个十趟,在这寒冷的几个月内,将一年的开支都给赚够,还了员外家的钱,但老天却总是跟他开玩笑,今天因为这事耽搁了,明日因为别的事情拖延了,好不容易有了时间,又赶上了大雪封路。
头天的夜里,还鼓足了劲头,给自己打着气,不就是拼命吗?咱们这些卖力气的汉子,最不缺的不就是力气,还能死了不成,可临到第二天,却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耽搁了自己的计划。
他已经细算过了,这一个月下来,自己连之前那便宜时候的一半钱都没有赚到。
更别谈什么还上欠款,能维持住一家的开支就已经很好了。
看着散落一地的黑茶,破旧的推车,以及逐渐变大的雪,江帆彻底哭出声来,他不知道事情怎么演变成了这样,自己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男儿有泪不轻弹,情绪的崩溃往往都是一桩桩一件件累积后的决堤,刺骨的寒冷渗入骨头缝里,让江帆悚然一惊,他这才想起来,早上出门的时候娘子说过,让自己往家里运一次黑柴,家中之前累积的柴火已经烧完了。
这大冷的天,就算是待在新屋里也挡不住彻骨的寒,更何况,要是没有柴火的话,屋里跟外面其实区别并不是很大。
看了看天色,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江帆急忙一把擦掉鼻涕眼泪,将掉落的黑柴悉数收回车上,强忍着肿胀的手腕疼痛,推着推车一步步朝着家里赶。
他必须要在凌晨前赶回家中,点燃黑柴,不然,妻子和孩子熬不过这个夜晚,为了让自己在外面少遭些罪,妻子已经将家里唯一还算保暖一些的衣物都给自己穿上了,家中,现在压根没有多少保暖的东西。
这一刻,他莫名的有些害怕了,之前一直想着多赚些钱,多赚些钱,但在这一刻,这些东西好像都不重要了,他只想要快些回到家中,把黑柴点上,让妻儿能够暖和的安度这一晚,不出意外的话,这一车的黑柴,足够他们一家温暖的度过半个月之久。
雪越积越厚,老旧的推车在官道上艰难前行,速度越来越慢,开始的时候,江帆还能跑起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积雪变厚,前行的路就变得越来越难走了,好在他现在已经走完了官道。
距离家里不到一里,看着下方那个在夜色下冒着点点昏黄光源的村子,江帆的内心逐渐平静了下来,小道上的积雪更厚,因为除了他,这个天气,几乎没有什么人外出,这里没有大型的商队路过,路面上的积雪已经堆积了一尺多深。
不是因为只堆了这么高,而是因为路面稍微有些倾斜,只能堆这么高。
他推着推车,一步步朝前赶,额头青筋暴起,身上蒸腾着汗水,在身体周围形成一道道淡淡的氤氲白雾。
他小心翼翼的走着脚下的路,通往村里的小路尽管不宽,但却也不险,他走了三十几年,早已轻车熟路,直到将小推车推到了家门口。
新起的院子,是土墙夯起来的,他当初还特意在院子周围夯了一道土墙,比一人高一截,门是两山木板门,嵌合起来的那种。
“娘子!桂儿!我回来了!”
家里死寂无声,连光线都看不到,他记得,家中的柴火已经断了,所以当下也没有太在意,将黑柴推进院内,院子里的积雪不厚,妻子应该已经扫过一次了,关上房门,用几乎冻僵的手掸去黑柴上的雪。
抱起两块,放到盆里,火折子上的火星落到了黑柴上,只是过了短短几息的时间,便有火光从黑柴上亮起,没有火焰,但温度却能从中传来,扫去了一部分的寒意。
“娘子!娘子!黑柴我拿回来了!”
说着,江帆抱着盆走进了房间,接着忽明忽暗的火光,他看到了床上躺着的一大一小两人,儿子几乎完全缩进了妻子的怀中,看到这一幕,江帆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幸福的笑容,他没日没夜的干,为的也是这一幕。
那床上只有一张薄薄的被子,娘子是个能干的,在寒季来临之前,就把家里的东西洗了一遍,那被子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但却干净如新,屋内也冷,刺骨的寒意被火盆上的温度驱散了些。
“娘子,黑柴我取回来了!”
江帆轻声说着,只觉得今日的妻子睡得比较沉,她睡眠一向很浅的,往日里,自己要是回来了,她应该早就起来了。
江帆走上前,将火盆放到了床边,轻轻推了推妻子。
下一刻,江帆整个人呆愣在原地,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触感,颤抖着手,在妻子脸上摸了摸,硬的!
整个人都是硬的,就像是在床上放了一块木头一般,妻子的嘴角挂着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江帆的心慌了,他伸出手,在妻子鼻息下一探。
“娘子!!娘子!!你醒醒啊,我是江帆啊,我回来了,我带着黑柴回来了啊!!”
他即便是将妇人翻了个身,也是那个定格的姿势,僵硬且毫无反应,便是怀里的孩子,也是一样,这一刻,她们母子就像是一件雕塑,毫无生机,死了,都死了!
江帆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疼,揪心的疼,他没读过什么书,说不上这一刻什么感觉,只是恨自己,他好恨!!
他如果早些回来,如果他在第一趟推黑柴的时候,就往家里送,如果,如果……
可现实却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江帆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什么铜钱,什么其他的一切,都没了意义,他一遍遍的将推车上的黑柴拿出来,拿到房间里,堆砌在大床的周围,将火星散落在黑柴的周围。
直到整个木床周围都亮起了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