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与空 第15章 下深圳

蠄鼠婆两公婆没什么文化，但她的儿子学习成绩出奇地好。她家翁读过不少老书，老头在街边摆书摊总把孙子带在身边。老头把孙子抱在膝头一边翻图书，一边讲故事。孙子再大一点他手把手地教孙子写字，再大些给他看四大名著。

老头欣慰孙子爱读书。

夏家和何家离得近，不到两百米的两个大院，中间隔着一条小溪。

初夏的傍晚，夏泊舟顺着溪边漫步去李端秀家。

溪水汩汩，一轮明月施然往上走，时快时慢，穿过薄雾，躲进了云层，朦朦胧胧。

夏泊舟轻快地走进市委大院。忽然门侧的小树林里闪出一个熟悉的人影，夏泊舟定神一望是何致晖，她心头一惊。

何致晖含情脉脉地问夏泊舟：“去哪呢？”

“上你家找阿姨！” 忐忑的夏泊舟眼睛闪过云雾，她故作镇静，低头装得漫不经心大声道。每次她一紧张就用声音来压低惊慌。

说完她快步走开，她生怕何致晖看出她的惶乱。

何致晖望着蓝衣白裙，飘然而去的夏泊舟：这个文静丰满的女孩是他的喜爱；他不喜欢锥子脸柳条腰的，给他不踏实的感觉。他们这代男孩在半饥半饱中长大，见到纤瘦的，暗示着他们还在饥饿之中。

何致晖大步地走出了大门，他沿着溪边行去。

刚才的邂逅，她那银盘似的脸，透过疏影，留下的顾盼仍然印在他的脑海中。

而对于夏泊舟，他想接近又怕接近。家境的清贫，使得何致晖自卑自惭。

他痴痴地望着夏泊舟房里透出的橘黄色的灯光，一站就是半宿。他迷惑了。

与何致晖邂逅，夏泊舟满心欢喜。她经过池塘，荷叶田田浮在水面，荷花亭亭站在水中，微风摇曳着丝丝缕缕的清香，夏泊舟惬意地呼吸着。

夏泊舟加快脚步。

蟋蟀、青蛙、知了在草丛、池塘、树隙上一会进行曲，一会小夜曲地唱着。

春天挥挥手，带走两叶眉愁。

立夏略显矜持，领着初生的果实和翠绿，依然伴陪着花枝。

浓浓的树叶，把淡淡的清香，悄悄送到开始燥热的夏风里。

安静的天地，安分的季节，只有青蛙在夜里，躲藏田田的叶底，狂唱青春圆舞曲。

到了何家，夏泊舟准备举手敲门，突然她听见李端秀正在训斥小儿子，但她的语气是无威力的。过了片刻，李端秀听见“笃笃笃”的敲门声，连忙走去掀门。她一看是夏泊舟，马上露出一脸的阳光，笑道：“小夏来了！”

转身对俩儿子说：“快给姐姐倒茶。”

李端秀笑对夏泊舟：“他爸每天要七八点才回来……你先坐，我把厨房收拾一下。”说完李端秀进厨房。

夏泊舟跟进厨房挽起袖子：“李姨，我来。”

“不用，不用，你在外面坐一会，我很快就完了。” 李端秀用手肘推出夏泊舟。

夏泊舟在客厅坐下，她拿起报纸翻了起来。

不一会，门开了，何源带着夜色归来。

何源笑着说：“小夏来了？”

“何叔叔好。” 夏泊舟马上起身。

何源对厨房：“端秀，我回来了。”

“没吃饭吧。” 李端秀扭过头来大声问道。

“没有哩。”何源说。

很快李端秀端出一碗饭、一碟青菜和一碟炒鸡蛋放在饭桌上。

何源想夏泊舟打手势：“小夏，过来吃饭。”

“多谢何叔，我吃过了，您慢吃。” 夏泊舟客气道。

何源风卷残云地把饭菜打扫干净，接着李端秀收拾桌面。

何源从中山装的下兜掏出手绢，擦一下嘴巴，然后坐到茶几旁的木沙发上。

夏泊舟把茶倒好轻轻地放在河源面前。

河源对夏泊舟说：“家里全靠李端秀，我经常要下乡。”

夏泊舟回应：“何叔，李姨了不起，也不容易，把家里打理得这么好，孩子个个优秀。”

河源喝一口茶说道：“是呀，要是家里有个女孩就好了，能帮家务。”

“是的，男孩没那么细心。”夏泊舟附声道。

河源喝了一口茶笑道：“你们百货公司的奖金很高哦，李端秀现在全部加起来比我的收入还要高。”

李端秀擦干手走了出来：“我的收入当然比你的高，你们就干巴巴的那点工资。我们的奖金差不多要高出工资了。”

他们闲聊了一会，夏泊舟抬头看挂钟指正9点，便告辞。

回到家，张春英没好脸色：“又去何家了？!”

“李姨让帮忙车衣服。”夏泊舟搪塞道。

“除了你，人家就找不到人了!？”张春英斥责道。

张春英高鼻梁，小嘴巴，薄薄的嘴唇，满额头的小皱纹，不大的眼睛犀利有神，灰色涤卡衣服穿在瘦小的身上。

她是解放后才读的高小，她感谢党，她家分了田地，她有了读书的机会。在旧社会，她想都不敢想。

张春英不向命运低头，她一定要走出农村。嫁给夏秋田她实现了初步的目标。

五十年代她和夏秋田恋爱，她剪掉麻花辫子，烫了卷发，时髦的燕子领衣衫，白袜子丁字皮鞋。

她跟着夏秋田出入茶楼饭馆，在艳芳照相馆留下一张张妩媚的倩影。照相馆的橱窗上，她不是一般的漂亮，她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夏泊舟放学回家，站在到高高的灶台前生火做饭。一会她踮起脚抓住镬铲炒菜，一会猫腰推柴火。

张春英带着怒气下了班，这次评比没有评上，她心里窝火。她不声不响地走厨房，她揭开饭锅，眼睛逡巡着。顷刻，她突然重重地一丢锑锅盖，睚眦直视站在旁边眼神呆滞，低头等待批评的夏泊舟咆哮道:“看你煮的饭能吃吗！？焦巴巴的！？”

夏泊舟吓得不敢吱声，再抬起眼睛偷偷地看看饭锅，小心翼翼地：“哦，只是下面有一点焦，能吃。”

张春英大声呵斥：“死蠢，饭都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