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与空 第7章 三个字

夏泊舟默默地惊叹这本叫《红楼梦》的怎么那么厉害，看了会犯错误。

夏泊舟和刘藜端着饭盆一边吃一边走进老师夏青的家门。夏青铲一铲锅里的肉分别抖下她们饭盆。饭后，她俩逗老师的两个孩子，快到七点才她们才悠哉游哉地走进课室自修。

15岁的乔春凤工人家庭出身，她是宿舍的老大。她圆圆的脸、剑眉杏眼、鼻梁挺直、浅浅抿唇，嘴角的笑靥若隐若现。她稳重整洁、不苟言笑，肩上背着两根乌黑的大辫子，不久她就入了团。

春日的上午，学校组织看电影《海霞》，夏泊舟准备出门，见乔春凤依然端坐在上铺悠悠地低头钩花，夏泊舟大声邀她：“ 春凤 ，赶紧走，不然迟到了！”

乔春凤依然低头钩花，幽幽地说:“我不去。”

夏泊舟愕然，小胖脸嵌的黑眼珠定住：这么好看的电影怎么能错过呢。她不敢多问，颠着步出了门，后脑勺的小羊角也跟着高兴地晃了起来。

她追上前面的刘藜好奇地问：“刘藜， 春凤为何不去看电影呢？”

刘藜神秘地耳语：“ 春凤来月事，她的电影票摸筹摸到挨着男生的座位，怕怀孕。”

夏泊舟猛然一惊，吓得目瞪口呆，脸颊的酒涡突然静止，这下她更崇拜她们了。

盛夏，窗外的田野满眼是绿。

傍晚，她们穿着短袖衣服和短裤到学校旁边的河里去祛暑，男生在50米开外的上游。

乔春凤小声告诫：“正对着男生很容易中焦怀孕的。”

女生们诚惶诚恐赶紧跟着她趟水远远地移开。打那以后女生下河一定要在男生的上游。

夜晚，青蛙响彻天籁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吵得夏泊舟辗转反侧，夏泊舟揪起乔春凤的粗辫子，在她背后画弧……

夏青上公开课讲的是《白毛女》，她突然题问夏泊舟：“夏泊舟同学，请你站起来。这篇课文‘太阳出来了’，寓意什么呢？”

夏泊舟没想过这个问题，她琢磨电影情节：白毛女困在山洞里，突然洞口照进几缕阳光，白毛女用手背搭棚眺望。突然，穿着八路军军服她的白马王子——大春，带着光芒走了进来……夏泊舟想太阳是不是比喻大春呢，但夏泊舟又怕说错了犯错误，只好怔怔地嗫嚅着。

夏青温和地再三提示，她还是答不出来。夏青只好让她坐下，紧接着提问在举手的吕玫，吕玫嚯地站起：“太阳出来了就是比喻劳苦大众解放了！”

夏青高兴地：“回答得非常好！”

夏泊舟无地自容，内疚丢了老师公开课的面子。夏青讲过的中心思想她“水过鸭背”无心听装。

下了课，柯生华对夏泊舟讪笑:“屎斗(1），这样都答不出！”

夏泊舟反诘:“你好叻(2）咩！？”

看电影《白毛女》，夏泊舟觉得黄世仁那张堆笑的老脸不那么可恨，反而黄世仁他妈最可恶：喜儿帮她捶腿到深夜，瞌睡，黄世仁他妈却恶狠狠的一锥子扎过去。

坐在课室前排瘦小的马鸣，每次他的作文都是范文，数学老师误讲了他马上指出，老师露出赞赏的目光。他的美术也了得，学校墙报的画画他来捉刀。

马鸣漫画里“悠悠万事，唯此为大……”的孔老二，是坐在马车上，头发像秋草，怅然若失，“乞丐”一般可怜落寞的瘦老头。

柯生华暗恋马鸣，她和女生对话，眼角却情不自禁地吊睄马鸣。

夏泊舟用手扇了扇柯生华的眼睛笑道:“你看哪呢？”

她不生气，掰开夏泊舟的手，才正过视线来。

他们班郊游去敬老院参观。

穿着黑色大襟衫、头梳髻的“五保户”大娘站台上用客家话忆苦思甜：“旧社会我们屋家很穷，我那个赌鬼老公把屋家的东西都拿去当……”

大娘回忆道：“那一年过年前，我上楼棚瞅瞅谷种。打开埕盖，黄橙橙的谷种满埕，心安乐。”

接下来大娘脸色大变：“谁想到春耕要下种，我把手往埕下一搜，该煨噢，下面塞的全是稻草。”

接着大娘哭喊着：“原来我屋家那个‘打靶鬼’，谷种也偷去赌了，哎……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呃……”说完用袖口拭泪。

夏泊舟和刘藜也跟着难过。

突然，老人家两手一拍大腿：“该煨哦！‘斩头鬼’！这样来‘嘬(3）’我……”

夏泊舟和刘藜听见搞笑的土语和入声字“嘬”的诙谐，忍不住笑出声来。

会后， 乔春凤对她俩说：“你俩跟我出来。”

说完刘藜、夏泊舟跟着乔春凤走到晒场。她的眼睛像两把剑：“你们不严肃对待贫下中农的忆苦思甜，你们要意识到你们的错误，努力改正！”

刘藜和夏泊舟头如捣蒜:“是！是！我们一定改正！”

乔春凤直视她们低下的头：“认识到错误就好。回去吧！”

夏泊舟和刘藜赶紧离开。

夏泊舟边走边说：“旧社会允许赌博，搞到那么多人倾家荡产。”

刘藜大声道：“你不要说那大娘家里穷是因为她老公中意赌。”

夏泊舟说：“那也不全然是。像新社会，建立社会主义新风尚，大家有好的寄托，人人平等，衣食不愁，谁还去赌博呢。要是赌博要坐牢谁还敢去呢。”

夏泊舟觉得身体受累不算苦，精神折磨才是最大的痛苦。

夏泊舟他们大院的办公室有台黑白电视，晚饭后小孩围拢过去，荧屏满是“雪花”的《半夜鸡叫》，引得孩子们哈哈大笑。

夏泊舟思忖：不是贫下中农受苦，而是地主周扒皮痛苦。

周扒皮每天要和他那企鹅身材的老婆绞尽脑汁密谋如何剥削贫下中农。反而劳动人民嘻嘻哈哈和地主斗智斗勇，并轻而易举地取得胜利。

注：(1)形容人差劲。(2)了不起。(3)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