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嫁 第十四章 脱身

清澜做梦也没想到，经过一番精密的策划，她用迷药放倒了木明等人，却在逃离时被隐藏在暗处的一个西秦人拦截，匆忙之中竟撞入了忠毅侯陆慎的车驾中。

清澜因此总算获救，腹中胎儿也未受到大的震动。一番混乱后，陆慎将自己接到了侯府里。

待他问及清澜在此的原因，清澜却说路上遇到了匪徒。

陆慎明知有异，却也不好追问。只吩咐手下暗地里严加追查。

清澜倒是想以牙还牙借机逮住木明，可惜考虑到陆慎的身份，只能作罢。

若是金国从中插了一手，那自己和木敖的联盟势必会增添很多变数。之前互相利用也就罢了，若反而促成了木敖与金国皇帝联盟，形势就大为不妙了。

忠毅侯可是金国皇帝的死忠，当年他是如何绝情冷性眼睁睁看着数百族人在他面前一一被斩杀，而丝毫不为所动的？恐怕当时京里的人，没有一个会忘记皇城前的血流成河。

这样一个人物，换一个战乱年代，恐怕又是一个绝代枭雄。若是生于西秦，或能成为诸侯执掌一方势力。

清澜深知言多必失，只是推说身体不适，轻易不肯露面。

陆慎派了几个婢女好生服侍，又安排了锦衣玉食唯恐不周，暂时不提送清澜回北峥的事。只依言送了信去槐州报平安。

清澜确实最近害喜得难受，夏日燥热难安，每日用膳都没什么胃口，只得勉强自己吃下去。

因此忠毅侯来访时，清澜刚刚吐完犹是一脸病色，让婢女为自己梳洗了一番才请忠毅侯进来。

几年不见，陆慎看起来竟沧桑了许多。仔细看去。竟能发现他的眼角有了不少皱纹，两鬓间隐现几许白发。细细算来，他还未满三十岁！

这几年就掌握的消息来看，他也的确不太好过。

自从执掌西北兵力后，一边剿杀成王余孽，一边加强军防渐与西南毅王势力成犄角之势。竟是将西北这一块顺利接管，且经营得如水桶一般。

皇帝似乎有所惊觉，去年将淑庆公主许配给他，并让他回京完婚。暗中又委派监军去接手西北军。

忠毅侯陆慎接旨后，孤身一人便回了京。完婚后数月乐不思蜀。

待众人松了警惕，便突然于某个夜间金蝉脱壳，只身回到西北。他私下斩杀监军。又附了折子递交皇帝，道西北已离不开自己守护，请皇上妥善照顾自己妻儿云云。

而当时淑庆公主已然有了身孕！

一时朝野哗然。有人将他比作昔日成王，奏请皇上趁其羽翼未丰，一举发兵铲除之！

皇帝自心中发苦。一下子病如山倒。不得不辍朝数日。

那时，清澜也曾接到过兄长书信。

赵言琦在信中叹道：试问兵从何来？将从何出？成王之乱后，金国国力远远未恢复，皇上又显得急不可耐，先压制毅王勤王之师，后拘禁信王府势力。大行鸟尽弓藏之举。如今谁还敢在朝堂中站出来？一着不慎，步步皆输！

赵言琦倒是显得颇为理解陆慎，道形势如此。

成王留下的西北军向来不听朝廷调令。本来就没有多少忠君的念头。想必陆慎也知道自己一旦完全掌控这支军队，下场未必比毅王和信王好到哪里去。这二人好歹还是皇亲国戚，皇上还有所顾忌，陆慎却不过是一草根。皇上急急想用妻儿绊住他，全然不顾他还有孝期在身。其目的已然是昭然若揭了。

后来皇上怒而囚禁淑庆公主。明面上却派人好言安抚忠毅侯，一道又一道赏赐到了西北。又在朝上怒斥谏官出言挑拨君臣关系。已经是暗地里做了让步。陆慎也递了奏折谢皇恩表忠心。君臣一派和乐融融。

这一局。明着是忠毅侯赢了，可成了皇上的眼中钉，怎还会有畅心日子可过？

西北军粮缁发放已经拖延短缺数月，甚至导致一部分军士哗变。这等压力之下，忠毅侯却能够不为所动。冷香曾提醒过清澜，这忠毅侯野心勃勃，只怕非池中之物。

清澜暗中打量陆慎，觉得他威势愈重，变化甚大。陆慎却也在暗中惊讶。昔日便知赵家大小姐貌美聪慧，却只当寻常闺阁女子不甚在意。可近几年却比当年信王妃风头更盛。如今看来，却是褪去了昔日青涩拘谨，显得雍容自信光华灼灼，即便带着病色，一身娴雅淡然气度不输皇家半分。

陆慎心头竟有些遗憾。就像是当年错漏了明珠一般，以自己的眼力居然未能发现这璞玉。其实更多的是自傲之下的难以置信。

这种感觉也就一瞬间而已。收起莫名观感，陆慎此次前来却是告知刚得的消息，并送她离开。北峥王妃身份特殊实在不宜逗留。

“王府之人得了信已在来的路上，请您即刻上路于边境会合。另外，本侯得到战报。”陆慎神情复杂，“颖亲王亲身率军攻城，全军士气大涨，不分日夜猛攻三日，西秦联军死伤近半已然弃城溃逃。两日前信使到达时，北峥军刚刚收回郧州城整顿，骑兵几路沿途驱赶杀戮溃军，但凡降兵一概就地杀尽。西秦联军心胆俱丧连溃九十里，又陆续死伤七八万之多，北峥骑兵追至木家驻地才撤回。黑旗军已见机西撤不曾对抗。由此，此战由北峥大胜而告终。”颖亲王手下军队如此勇猛，不知自己的西北军对上，能抗几日？陆慎心中喟叹。

清澜闻言乍喜乍惊。喜得是祈峻大胜，惊得是此举强攻死伤甚大，违背了疲敌攻心分化敌营的初衷。如此这般却是便宜了木敖的黑旗军。不过想必回到老巢，几方势力又是一场大战。

形势已变，自己先前出的主意对木敖太有利了。不行，得想办法保住木明雄和木明桀才是！

清澜心头心思百转，面上仍是一片淡然：“果然是大好的消息！多谢侯爷告知。既如此，此处也不适合本妃久留。事不宜迟，还请侯爷辛苦一番派人护送至边境。”

陆慎颔首道：“还要告知王妃。有传闻颖亲王受伤颇重已先行回京，王妃有孕在身还请放宽心怀才好。”

清澜身形一震，倏地抬头望向陆慎。陆慎双目湛湛，却是十分坦荡。

“侯爷此话当真？”清澜叹了一口气。

陆慎笑笑：“既然是传闻，是捕风捉影，还是真有其事，还需王妃亲自回去辨别。本侯不过是传达罢了。”

清澜一阵默然。两人如今立场不尽相同，自然不可尽信他的话。

两个时辰后，清澜被两个婢女扶上了马车。陆慎亲自护送至城外。

临别时，陆慎突然叹道：“王妃如今锦绣富贵。可叹斯人断肠，每日里呕心啼血恐时日不久矣！他与陆某昔日志同道合，曾立誓不惜生死共匡社稷。但求名留青史。不知王妃还记得此人否？”

清澜一怔，攥紧了手里的绢帕，叹道：“王爷所言，过于遥远了。”扶了婢女转身欲坐回车厢内。

陆慎突然直接掀起车帘，道：“王妃好生无情！子离兄身体每况愈下。犹对你念念不忘，王妃就没有丝毫愧疚之心吗？”

愧疚？居然问自己愧不愧疚？清澜怒极反笑：“王爷不明就里，还是不要胡乱揣测为好！”

陆慎冷哼一声：“子离心中有你，就算是被迫娶了别人，也是无奈之举。若是坚贞明理的女子，就该等他！本侯的确不明白。他为何还对你这样贪慕荣华的女人念念不忘。”

清澜实在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有人爱慕你，你便要用一生无怨无悔地回报？什么叫“就算是被迫娶了别人，也是无奈之举”？

“侯爷为一己之利抛弃妻子。只怕没有这个立场指责本妃吧！”清澜淡淡讽刺道。

“哼！男女不同，怎可相提并论？”陆慎皱眉道，“男儿雄图大志，怎能被儿女情长牵绊了脚步？只要有钱有势，多的是女人愿为你传宗接代！”

清澜冷笑起来。指了指他把在车帘上的手：“既然侯爷明白权势的好处，就该记得本妃的身份。侯爷固然是为好友义愤填膺。可也要细细斟酌分寸。他也未必领你这份情。”顿了顿，似想起什么，又道，“据本妃所知，侯爷的西北军粮饷已断了三月，朝廷会不会借故继续拖延还未可知。侯爷难道想把西北军带到穷途末路？”

陆慎被一个女人奚落至此，又拆穿了底细，不由脸色难看。难道传闻是真的，信王妃把自己的暗势力交给了义女，而不是自己亲生女儿？怎么可能？

他自然不知信王妃、婧怡和清澜之间的关系曾经过重重考验。清澜不愿为权势所倾，即便今日，也十分聪明地从不独自掌控势力，反而任由林嬷嬷安插可靠心腹进去，也不曾借故驱逐过信王妃的得力老人。这样重重叠叠的关系，反而比任何血缘都可靠。

陆慎拱了拱手，压下怒气和难堪：“不知王妃有何见教？”语气不免咄咄逼人。

清澜摇了摇头，冷声道：“侯爷何必故作糊涂？只要记得您防区身后便是北峥，如此就足够了。”

陆慎闻言一愣。清澜已吩咐了马车夫继续启程。

迎着炎炎烈日，华丽的马车渐行渐远。

车厢里，清澜看着对面的两个安静的婢女，温和地笑了笑。

陆慎此人心机深沉，如此冷情的人偏偏扯起了感情，岂不奇怪？他既然认为自己跟她是同一类人，自然最后会一起说合到权势上。

要借着自己和北峥皇室拉上关系，筹码未必太轻了些。

幽幽叹了一口气，友情也是可以利用呢！子离，你若知道了，会做如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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