螭者说 第20章 圣元佳节

五月初五乃是本朝太祖皇帝的诞辰，太祖宾天后，皇室与群臣为了纪念太祖平定乱世、一统诸夏、救万民于水火的不世之功绩恩德，将太祖的诞辰定为圣元节。又因为太祖崇信道教，死后被道门奉为圣元真君，与三清一起共享信众香火供奉。圣元节虽是官方自创的节日，但也正因官方的强推，所以短短几十年间已发展成螭国十道每年最盛大的节日之一。那一天，举国休憩，州县的长官要走上街头引领彩车，带着一州之民前往就近的道观上香祈福，不管州县贫富，都要倾尽全力大张旗鼓地办一场法事，来祈求圣元真君庇佑，这一年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王刺史今日一早卯时刚到便起床准备，换上了一身新制的绛红长袍，不着幞头，却戴着一顶金质道冠，一手捏着笏板，一手握着一柄浮尘，披着描金大氅，脚踏乌金长靴。辰时一到，便在震天的乐声与周围百姓的欢呼声中从府衙内出发。他一人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白玉京中的各色官员，再往后是州内的世家豪族，接着是城中有头有脸的富户名流。在这群贵人身后跟着的是各家捐献的彩车，彩车以绢纸竹竿木料做成各种龙凤祥兽的模样，由骏马拉着，上面有乐户唱诵经文，路过城中各个坊间时赶着彩车的杂役们还会抛撒些铜钱糖果，每过一处都会引发随行百姓震天的叫好欢呼，好不热闹！

而队伍的最后面，紧随着十数辆彩车的才是城中的百姓，群众的队伍常常会延绵数里，通常由些年轻力壮的好事者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们要和着前面彩车上传来的颂唱之声，踏歌而舞！踏歌讲究一个“踏”字，要随着歌声的律动，以足踏地为应，不仅如此身子也要随之而动，一手举过头顶挥舞，一手掐腰随着乐曲扭动，两手随着双脚节奏轮替而动。所以这天百姓们多着长袖宽衣，便是没钱买新衣，也要在袖上加两条长长的假袖，踏歌者一边脚踏节奏，两只长袖也要舞得虎虎生风，扭腰更是要灵动如蛇才叫美！有这些踏歌舞者在前面引领，后面的百姓不论男女老少也渐渐沉浸在这欢快纵情的气氛之中，随之高歌、舞动起来，不管跳得美不美，多少也要扭一扭意思意思，上万人的队伍且行且舞，震天的乐声中夹杂着放肆的欢笑声，真如一条欢闹的长龙般穿越白玉京，向城外行去。

其实原本的礼仪是要百官贵人们领着州县的平民百姓一路步行走到举办法事观宇的，可这些大人们个个养尊处优、心宽体胖，平时鲜有运动，要走个十来里路体力上根本吃不消，于是便做做样子地在城中地带领民游行二三里路，然后鸣几响彩炮，由军中的旗手举着幡旗领路，贵人们则坐上一旁准备好的豪华车马休息去了。

游行的队伍吹吹打打一路热热闹闹地从城内走到城外，待到达金仙观却已是正午时分了。圣元节的重中之重——祈福法事自然在此举行。百姓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金仙观住持，以及观内享有盛名的诸位得道高人也都盛装出席。平日里挤满黎民百姓的金仙观正门大殿里如今坐满了白玉京中各位大人，老百姓们连观门都进不去，只能随着彩车一起候在门前的广场上跪地祈福，待里面法事做完，各位大人们溜进后山的私人观宇休息后，才能进殿烧香。

等这一套做完，多半已到黄昏了，这时会有职位稍低的官员领队，带着游行的队伍回城，这时官方层面的圣元节仪式才算过完了。可民间的节日乐趣却在此刻刚刚开始，那些白天随行的彩车回到城中，便会被提前就谈好价钱承包下来的商人们架上花灯，化身为绚烂的灯车。灯车上不仅五彩斑斓、灯火璀璨，上面还会根据承包商人的不同，安排各色赏心悦目的节目，有的是青楼姑娘上去弹琴吹箫，亦有乐人鼓瑟吹笙；有的则是雇佣街头艺人表演些热热闹闹的杂耍戏法；财大气粗的商家也会请来戏班表演一场好戏...夜已深，但白玉京的大街上灯火通明，真如过年一般，城中居民就算平日再苦再累，此际也多要狂欢到亥时，才肯散去歇息。

望着不远处白玉京中渐渐升起的灯火，王刺史这才松了口气，他这一日下来，主持圣元节诸般繁冗礼仪已经累得他一根手指也不想动弹了！此时他刚刚用过膳食，正在金仙观后山的雅筑中和几名亲近的同僚饮酒消遣。

抬头望着天际，明月初上，虽不圆满，但亦皎洁明亮，其中一位长史瞧着那一弯明月，心中瘙痒难耐，诗兴大起，正撺掇着要席中各位吟诗作对，以祝雅兴。王刺史虽身出寒门，但祖上也曾博取过功名，虽已没落多年仍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平日里也甚爱吟诗作画，闻言心中愉悦，一口饮尽杯中酒水，站起身来。他此时已换去了礼仪的官服，披着一身青灰色的道袍，站在林间雅筑凭栏远眺，这白茫茫的月光照耀之下，他似乎洗去了一日的疲惫倒是颇有些道骨仙风的出尘之气。下属们都望着他抬头沉吟，期盼着他能口吐莲花，毕竟他是长官，长官若不开口，这诗会还怎么做得下去？！怎料，刚刚还微笑着闭目沉思的王刺史突地打了个冷战，双眼怒睁，满面的惊恐！

雅筑中的众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这刺骨的凉气如根箭矢般从心窝一路直走向上，射入了脑子里，众人只觉头皮发麻，接着便两眼一黑，纷纷“扑通”一声晕倒在地！

王刺史口中不停念叨着什么，见屋内众人眨眼间便被尽数放倒，哪还不知是遭了贼人的袭击，忙大喊着：“贼人来袭，快来救命！”可无论他怎么呼唤着山中雅筑中除了他撕心裂肺的呼喊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