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 第76章

夜深了。

周围的人都已散去，只有伏魔阵的威力依然没有减弱。

韩微从昏沉中醒来，发现自己依然被锁在伏魔阵中。四条锁链冷如玄冰，源源不断地吸收着她体内的热气，而她的内府中空空荡荡，依然一点内息也提不起来。

“你醒了？”一个声音忽然在面前问。

韩微抬起沉重的眼皮，看见叶流闻站在阵外，静静地盯着自己。

“朕已经和群臣商议决定，明天在帝丘东市亲手处死你。”叶流闻说到这里，干涩的喉头动了动，“现在京畿之地流言四起，只有当众将你这个魔女明正典刑，才能安定人心，安定社稷，让我卫朝江山永固无虞。你明白吗？”

“我明不明白，重要吗？”韩微苦涩一笑。这个结果，她早已料到。如今整个卫朝就在倾覆边缘，只有用她的命，才能再拖延一段时间。

“你有什么自辩的话，现在还可以说。”叶流闻道。

“杀了我，这里就再没有一个真心对你的人。”韩微深深地凝望着叶流闻的眼睛，缓缓地道。

叶流闻像被针扎一样颤抖了一下，他心里清楚，若非急着来救他，韩微也不会落入伏魔阵中。然而心中只柔软了一瞬，随即重新坚硬，他恼怒地叫道：“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朕！若非你骗朕救了九芝村那么多村民，朕就不会五感尽失任人摆布！你和所有刻意接近朕的人一样，都是别有用心，死有余辜！”

“这样啊……”韩微轻叹，“那你呆在这世间，是为了什么呢？”既然下凡的感受这么悲苦，永远都生活在猜疑与恐惧之中，北斗星君为什么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下凡来呢？

“为了……责任。”叶流闻呆了呆，随即给自己找到了理由，“朕是卫朝天子，守卫江山社稷就是朕的责任！朕拉拢洪将军、爱护轻云都是责任！朕明天亲手杀掉你也是责任！”

“我也曾经是为了责任……”韩微低下头，没有再看他一眼，“但现在，我宁可从来没有遇见你……”

“可是……你说要保护朕的时候，朕看见了你的泪……朕那时以为，你是真心的……”面前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带上了哽咽之声，让韩微有些无奈：“如果信我，就放了我。其他的，多说无益。”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视线里那双绣着金龙的靴子在原地停留了好一阵，终于走远了。

公开处决魔女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帝丘内外。从清晨开始，帝丘附近的居民们全都涌向了东市，想要亲眼目睹恶贯满盈的魔女被处死的场景。

据说为了镇压魔气，卫天子叶流闻将借自己的真龙之气亲手斩杀魔女。这无疑让这场处刑又增加了一个劲爆的看点。

临近午时的时候，叶流闻乘坐的金根龙车从宫门出发，先是沿着帝丘的朱雀大街往南而行，继而折向东市。一路上百姓观者如潮，见到天子车仗，纷纷伏地叩拜，仿佛昨天攻入皇宫想要弑杀天子的人们不是他们。

“陛下您看，只要杀了魔女，民心就尽皆归附陛下了。”陪伴在御驾旁边的洪旭真君笑着说。

叶流闻嗯了一声，冠冕上的十二串玉珠遮掩着他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

车仗临近东市，忽然停下了。

洪旭真君向叶流闻禀告：“启禀陛下，前面有一众耋宿，想要代表整个帝丘的百姓向陛下敬茶，感激陛下擒获魔女为民除害。”说完他又压低声音道，“陛下此刻现身，正是收服民心的绝佳机会。”

叶流闻将车厢窗帘掀开细细的缝隙，朝人群望去，正看见瀛山仙翁为首的一群耄耋老人，捧着茶壶茶碗，颤颤巍巍地跪在道路中间。

看见瀛山仙翁，叶流闻自然想起了自己每次出宫时歇脚的茶楼。只有在那里，他可以获得片刻的放松。于是他点了点头：“准。”

内侍掀开车帘，小心翼翼地扶着叶流闻下了金根龙车，四周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呼称颂之声。叶流闻难得感受到被众人欢迎的情景，心中微微发热，走过去亲手将瀛山仙翁搀扶了起来。

“请陛下饮下这杯茶，就当接受了全体帝丘百姓的忏悔和祝福。”瀛山仙翁亲手端起一杯色泽清澈的茶水递给叶流闻，大声道，“愿陛下千秋无恙，江山永固！”

“愿陛下千秋无恙，江山永固！”白须白发的老人们还有四周围观的帝丘居民都齐声重复，声震青霄。

“多谢各位父老！朕定当不负所望，中兴卫朝！”叶流闻的声音微微发颤，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四周顿时再度爆发出欢呼声。就连一直木呆呆跟在叶流闻身后的叶轻云也笑着说：“皇兄好威风啊，我也想一样威风。”

叶流闻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就在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天子的车仗终于到达了东市。那里早已由洪旭真君画下了另一个伏魔阵，将韩微锁在中间，只是四周都遮以幕布，围观的人们伸长脖子也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天子到来之后，遮蔽的幕布便被撤下，露出了韩微被锁链悬挂在阵中的场景，也引发了围观众人一片惊呼：

“她看上去不像魔女啊！”

“你不要被她的外表骗了，昨天我可是亲眼看见她用毒雾伤人，那些人烂得就只剩骨头，害我做了一夜噩梦！”

“看她眼角那道疤，煞气重得很，肯定不是好人！”

“等她死了，咱们终于有太平日子过了！”

议论声中，叶流闻走下金根龙车，走到了刑场正中的伏魔阵前。

经过伏魔阵一夜的折磨，韩微憔悴了不少，整个人全靠锁链拉扯着，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叶流闻不知怎么的心中一窒，转开眼睛没敢对视韩微的目光。

“陛下，请接剑。”洪旭真君提醒了一句，一旁叶轻云便捧着那把龙纹黑剑递了过来。按照洪旭真君的说法，只有这把镇国之宝，才能突破伏魔阵的结界，杀死魔女。

看到叶流闻接过宝剑，刑场四周围观人群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杀魔女，保卫朝！杀魔女，保卫朝！”似乎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口号和前一天他们冲入皇宫时喊的那句“杀暴君，保太平”，简直是异曲同工。

叶流闻握剑的手抖了抖，一方面是那柄剑带来的刺痛，另一方面是体内隐隐的不适。但是他知道，此时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卫朝江山，存亡在此一举。

他忍着疼痛举起剑，轻而易举地刺破伏魔阵的结界，抵在了韩微的心口。

“对不起。”他极轻极轻地说出这三个字。不管她是不是魔女，为了他的卫朝，为了他的责任，她注定只能成为牺牲。

韩微发不出声，只是用最后的力气抬头看着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回忆起和叶流闻在一起的一幕幕，可是万千画面，千言万语，最终只凝聚成他为她挡下洪旭真君一击时，弥留之际说出的那句话：“我……不怕死……但你……成仙……不容易……”

一滴泪水，从韩微的眼眶中滚落而下。

而那柄龙纹黑剑，也蓦地刺穿了她的胸膛！

她轻轻地抽搐了一下，凝望着他的眼神逐渐黯淡下去，终于垂下了头，一动也不动了。

那滴打在剑身上的泪珠，随即融入了殷红的血水中，再也无法分辨。

天崩地裂般的欢呼声中，叶流闻受惊一般往后退，连那把插在韩微胸膛中的龙纹黑剑也不要了。他也不知为什么，泪水情不自禁地滚滚而落，竟已无法在围观众人面前掩饰。头一低，他一口血直喷到地上，脚步踉跄了一下就要跌倒下去，却被叶轻云抢上来扶住了。

“快走，茶里……有毒……”腹部的疼痛越演越烈，叶流闻的脑海中蓦地闪过瀛山仙翁的那杯茶，身子重重地靠在了叶轻云肩膀上。

回答他的，是一把刺入腹部的匕首。

“谢谢皇兄关心我。”叶轻云握着匕首柄，依然是一副憨傻的笑，“不过他们都说，如果皇兄死了，我就可以当天子了。皇兄什么都给了轻云，唯独天子之位不给，可我就是想要……”

“你……”叶流闻猛地推开叶轻云，捂着腹部喊道，“来人……”

“臣在！”周进闻声前来护驾，却还没有跑两步就被洪旭真君一刀砍掉了头颅。而其余几个忠心于叶流闻的金鳞卫，也被刀剑制服。

“还是臣来吧。”洪旭真君看着大惊失色的叶流闻，狞笑着抽出腰间佩刀，一刀砍在了叶流闻的肩头。

“妖魔现世，卫朝国祚已亡。今日斩杀昏君，永保太平！”洪旭真君举起染着叶流闻鲜血的佩刀，朝着刑场四周大声叫道。

“杀昏君，保太平！杀昏君，保太平！”久违的口号再度响起，围观人群中蓦地冲出许多人，举着兵刃朝叶流闻冲了过来！

“原来……”叶流闻看着得意洋洋的洪旭真君和叶轻云，心头恍然。

“没错，这是我们设下的一个局。”洪旭真君笑道，“陛下身份贵重，只有更多的人分担弑君的罪责，我们才能避开反噬。陛下如今无力自保，还是安心去死吧。”

话音未落，无数刀剑已如狂风骤雨，袭到了叶流闻面前。

“是我……错了……”叶流闻一口血呛出来，闭目待死，却不料身体蓦地被一股大力带起，重重向后抛去。这股力道是如此之大，竟让他穿破了伏魔阵的结界，落在了依然被挂在锁链上的韩微脚边。

“北斗星君，如今你终于能想起一切了吧！”一个女子的声音冷冷地响起，绛红衣裙如火掠过，正是绛云仙子。

叶流闻身子蓦地一挺，无数前尘往事纷至沓来，让他忍不住捂住了额头。

他认出了洪旭真君，认出了瀛山仙翁，认出了化名叶轻云的明光真人，也认出了那些冲在最前面要杀他的人。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他惊恐地抬头去看身边那个被一剑穿心的身体，下意识地唤出了对方的身份：“韩仙娥……”

“不错，她正是你北斗宫中仙娥，下凡来保护你的。”绛云仙子冷冷地道，“她没有骗你。她不是魔女，是仙女。”

看着叶流闻大惊失色的眼睛，绛云仙子残忍地笑了笑：“你下凡这么多次，就是为了寻找一个真心待你的人。可是如今这唯一真心待你之人，已经被你亲手杀了。你如此糊涂，黑白不分，今日死在天界宿敌们手中，也算是咎由自取，白白惹人嘲笑罢了。”

“什么真心待我，她不过是我宫中仙娥，救我护我甚至为我而死都是分内之事！”叶流闻强撑着分辨。

“她在你心中，真的只是个仙娥吗？”绛云仙子的言辞如刀剑一般犀利，直刺叶流闻的心脏，“如果她不是真心待你，为什么要不顾生死、宁愿承受入魔的污名来救你？如果你对她无情，为什么在看到她死去时，会如此失控，甚至忘记在大庭广众之下维持你帝王的尊严？你们之间一起经历的一切，难道你都忘了吗？”

“我忘了吗？我忘了什么？”叶流闻双手用力抱住头，似乎有许多许多的记忆如火山喷发般涌来，偏偏他被关在一个无休无止的黑暗洞穴中，什么都记不起，什么都看不到，甚至连最细微的光芒都照不到他的身上……

“哈哈哈，北斗星君，你确实都忘了。否则你怎么会信任我们这些人，却偏偏把唯一爱你的人亲手杀了。”洪旭真君、瀛山仙翁和叶轻云等人站在绛云仙子身边，一起哈哈大笑，“现在无论天上地下，再也没有一个人期盼你活着，所有的人都巴不得你赶紧死。你怎么还不死，你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是啊，无论天上地下，所有人都盼着我死……我为什么还不死，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叶流闻下意识地重复着众人的话，只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天地间最大的笑话，不由再度喷出几口血，血迹与韩微滴落在地上的血泊混合在一起。他呆呆地凝望着那血泊，失魂落魄地站起身，忽然一把抽出了插在韩微胸口的那柄龙纹黑剑！

“对，你就是用这把剑杀了小微，不如你也用它自尽，去陪小微吧。”绛云仙子冷酷地开口。

见叶流闻慢慢举着剑往自己的脖颈上移，洪旭真君等人的眼中都发出了热切的光，口中不断催促着：“快去死吧，只要往脖子上一抹，一切都解脱了！”

“是啊，我就解脱了，可是小微……小微她……”叶流闻脑子里不断搜索着一个恰当的词句，“小微她……成仙不容易……”

“所以，我就是死，也要让小微恢复仙身！”他蓦地冒出这个念头，再不犹豫，将龙纹黑剑塞进韩微低垂的手中，然后握着她的手，将龙纹黑剑用力插入了自己的心脏！

感受到她曾经经历过的穿心之痛，叶流闻蓦地笑了起来。他努力想要维持与韩微双手相握的姿势，奈何在致命伤之下身体再难保持直立，斜斜地摔倒下去。而他的手，也终于握不住她的手，砰然砸落在血迹蜿蜒的地面上。

“北斗星君死了！这个傻子，终于以命换命了！”瀛山仙翁第一个欢呼起来。一旁的叶轻云看到，也跟着拍手大笑起来：“傻子，傻子！”

“闭嘴，你们才是傻子！”洪旭真君暴躁地呵斥了一声，“他若是真死了，这变天阵就结束了！”

“那为什么还不结束？”绛云仙子望了望四周，有些不耐烦地问。

“我们忘了一件事，叶流闻在这一阵中的身份就是北斗星君，是神。而神的诞生和死亡，都是比普通人漫长得多的过程。”洪旭真君道。

“也就是说，我们还得等一等，才能等到他真的死透？”瀛山仙翁问。

“不知道，应该是吧。”洪旭真君烦躁地摸了摸头，“别忘了，以前我们杀他……咳咳，神是很难杀死的。以前他也只是五感丧失，以假死状态恢复元气……”

“我记得的，他会假死千八百年……”瀛山仙翁还未说完，洪旭真君已蓦地大叫一声，“不好，我们上当了！”

“上了谁的当？”绛云仙子问。

“自然是帝君的当！”洪旭真君的脑门上开始滚落下大颗大颗的冷汗，“帝君他什么都知道……他毕竟是北斗星君的兄弟，这一次，他故意引诱我们进来，是要把我们都困死在这变天阵中！他……他既想除掉北斗星君，又要我们给他陪葬！”

“你是说，北斗星君估计要过几百年才会死，而且若他还有一线求生的意志，说不定以后还会恢复元气？”绛云仙子惊道。

“这有什么难的，我们再补他几剑，还怕他不会死透？”瀛山仙翁不以为然地提议。

“可以啊，那你去吧。”洪旭真君抱住了手臂。

“去就去……”瀛山仙翁刚迈出一步，又缩了回来，看向绛云仙子，“好像……弑神会遭反噬？”

“是。”绛云仙子点头，“我们能不能彻底杀死他不好说，但遭反噬必死无疑，同谋者都有可能被株连。所以绕这么大的圈子，最终要逼他自己动手。”

“既然如此，我们就把他烧成飞灰，这样他总会死透了吧，我们也可以出阵了吧？”瀛山仙翁用拐杖跺了跺地面，发狠道。

“那就试试吧。”洪旭真君第一次觉得瀛山仙翁这老家伙也没有那么糊涂，便抬起手收了伏魔阵，吩咐一名手下点起火把，朝着叶流闻倒在地上的身体扔了过去！

谁知，那火把还没沾上叶流闻的衣角，平地忽然刮起一阵大风，竟卷着火舌朝洪旭真君和瀛山仙翁等人烧去！这熟悉的一幕，让洪旭真君蓦地想起了在祭台时，也是同样的狂风卷起火堆扰乱现场，救走了被掳做祭品的一众少女。

“不好！”洪旭真君蓦地从怀中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逃逸符，啪地贴在身上，顿时朝着天空飞了上去！此时此刻，他再也不敢管身后发生了什么，一心就要从九重阵的缺口冲出去！

“怎么回事？”瀛山仙翁和叶轻云等人躲开火焰，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洪旭真君的背影。只有绛云仙子一眨不眨地看着锁链上慢慢挺立的身体，紧攥在一起的手指终于慢慢松开。

韩微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下一刻，束缚住她的锁链断成碎片，叮叮当当掉落一地。

“魔女醒了？她，她不是死了吗？”人群中有人尖声高叫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还有灵力？”瀛山仙翁吓得手中拐杖都落在了地上，失声惊叫，“我知道了，你……你真的……”

韩微轻轻挥了挥衣袖，瀛山仙翁顿时再也发不出声音。她揉了揉发疼的眼角伤疤，朝人群走近了一步。

仿佛冷水滴入沸油，四周围观的人群蓦地高声惨叫，转身就往远处逃去。方才他们观看刑场上的一幕有多兴奋，此刻逃跑得就有多恐惧。

瀛山仙翁也想逃，奈何他这身子进了九重阵就如同普通的耄耋老人，腿脚根本走不快，一下子就跌倒在地。而叶轻云也吓得扑在瀛山仙翁怀中，看着韩微体如筛糠：“别杀我，别杀我……”

韩微看着这两个如烂泥一般瘫软在一起的家伙，很快移开了目光。她的眼睛在四散奔逃的人们背影上转了一圈，落在了绛云仙子身上。

“怎么，要杀我？”绛云仙子笑着问。

“洪旭真君呢？”韩微冷冷地问，“我只杀罪魁祸首。”

“他跑了。”绛云仙子回答。

“他跑不了！”随着这句断言，砰地一声，一个人蓦地从天上摔下来，结结实实地将地面砸出了一个坑——正是逃走的洪旭真君！

“我好歹也是阵主，岂能容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一个人走到洪旭真君身边，俯瞰着他摔得龇牙咧嘴的表情。

“黔灵道君？”韩微没料到来者竟是林匆，不由讶异，“你不是在诏狱里睡觉吗？”

“嗯。”林匆点了点头，依然一副高冷不屑于解释的模样，却蓦地伸手，捉住了绛云仙子的胳膊。

“你干什么？”绛云仙子惊呼。

“怕你再伤害韩仙娥。”林匆道。

“我伤害她？”绛云仙子怒道，“你和我的目的不是一样要杀掉北斗星君吗？如果不让他亲手去杀小微，以北斗星君永恒不死的神躯，怎么可能万念俱灰，心甘情愿真正去死？”

“可北斗星君万一不肯救她怎么办？”林匆冷冷地问。

“那她也不会死。”绛云仙子说到这里，蓦地朝韩微叫道，“小微，你要做什么？”

“取他的金丹。”韩微此刻握着那把龙纹黑剑，剑尖直指洪旭真君。而洪旭真君鼻青脸肿，披头散发，在地上不住挪动躲闪，那狼狈的模样，与他平素稳重沉着的做派大相径庭。

听说韩微要取自己的金丹，洪旭真君惊恐地叫道：“不，不要挖我的金丹。我宁可死，也不要重新变成凡人……”

“你本来就没有资格做仙人！”韩微冷笑了一声，剑尖噗地扎入洪旭真君心口，轻轻一挑，便挖出了一颗金丹！而随着这颗金丹离体，洪旭真君的体貌也迅速衰老，原本魁梧的身躯一瞬间干瘪下去，如同一块即将腐烂的朽木。

韩微正眼也没有看哀嚎的洪旭真君，托着金丹走回叶流闻身边。

“小微，不要！”绛云仙子蓦地挣脱林匆的桎梏，朝着韩微跑去，“小微，你若是救了他，我就阻挡不了魔君现世了……”

韩微轻轻一拂袖，一道无形的结界便将绛云仙子阻隔在远处。

“我说过，若是你真的成了魔君，我就亲手杀了你！”韩微温柔地将叶流闻的上半身扶起，将他的头枕在自己的怀中，随即把那颗凝聚了洪旭真君一生仙力的金丹喂进了叶流闻的口中。

“不要！”绛云仙子声嘶力竭的声音穿过结界落在韩微耳中，慢慢地变得遥远而模糊。

实际上，她身周的一切都模糊下去，唯一还清晰的，是她紧紧搂住叶流闻的感觉。

变天阵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