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有湖 第22章 看不穿是你瞳孔的颜色

饭毕，黎乔将禹一鸣送上出租车，转眼便又只剩他们四个人。

王惠敏提议一起去他们家，说还有许多闺中蜜谈要和许凤芝聊。

黎乔哪里能愿意，眼珠子一转，鬼话张口就来：“大事不好了，早上太热，我把窗户打开忘记关了，可别把咱家地暖冻坏咯。”

许凤芝戳了戳黎乔脑门：“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丢三落四的，那你快回去吧。”

黎乔向来大大咧咧惯了，许凤芝也没怀疑这话的可信程度，相比下水道炸了这事，这个更可信一点。

“路面湿滑，不太安全，我送你一程吧。\"

关朔的话语依旧平和淡然，面上保持着若有若无的疏离，仿佛是对陌生朋友的一种礼貌性关怀。

“那怎么好意思呢，你把阿姨和我妈平安送到家就好了。”

黎乔抿了抿唇，笑容生硬地补了句“真是辛苦你了，谢谢。”

谁管呢，他现在只想回家舒舒服服的洗个澡睡觉。

“小朔你不用管他。”许凤芝满目温柔地看着关朔，转过头面对黎乔时就开始疾言厉色。

那变脸速度堪比翻书：“明天给我老老实实去上班，学学人家小朔那份沉稳劲儿。你比他还大两岁呢，一点也没有当哥哥的模样。”

黎乔下意识地掏掏耳朵，这话听得都要起茧子了：“妈，我过几天有事呢。”

“你能有什么事？明天必须去！不去我就抓你回焦土，你自己看着办。”

许凤芝说完这话，拽着王惠敏钻进车里，留下站在原地一脸拧巴的黎乔，心头烦躁得快要憋出火来。

关朔手指搭在车门把手上，拉开副驾驶车门，侧眸睨着黎乔：“别愣着了，赶紧上车吧。我先送阿姨她们，然后再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黎乔一撇脑袋，也不知道这是在和谁赌气。

关朔似笑非笑眯起眼，故意放缓了语调：“这边晚上可不安全，你看你前几天和人打架的事还没过去多久呢。”

说到\"打架\"两个字，突然拔高音量继续说：“安全第一呀，对不对？”

许凤芝一听这话，顿时坐不住了，她抬手按下车窗，把头探了出去，冲着黎乔嚷：“黎乔，快上来，别磨蹭了！”

关朔面上依旧不咸不淡，保持着开门的姿势，静静站在那儿等他。

黎乔强压下想暴揍他一顿的冲动，双脚好似跟地面上那松软的雪有仇一般，踩的极为用力。

他一定是故意的！不是爱玩吗？放马过来吧，他黎乔可不是吃素的。

看见他那股子闲适劲心里就烦躁。

黎乔皮笑肉不笑，眼睛眯成两条缝，语调腻得能拉出丝来：\"哎呀小朔，谢谢你啦哈，你人可太善啦！要我说啊，那些西方佬要是见过你，保管把耶稣的十字架腾了空，转头就把你镀金嵌玉供上去当新救世主，这话本子我都替他们编好了。”

“黎大哥赞誉了。”关朔并无太大反应，依旧挂着那抹惯常的安闲笑意，跟黏在了脸上似的。

目不转睛盯着前方路况，时不时通过后视镜留意后方车辆。

倒是王慧敏扑哧一声笑出来。

许凤芝从后座伸来一只手，拍了黎乔肩膀一巴掌，嗔怪道：“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我是在表达我的感激之情。不喜欢耶稣可以换一个，那胜利女神站岗都站出风湿来了，也该下岗了。咱把关朔请上来，改成胜利男神，多飒！”

黎乔说着，抬手轻巧地拍了拍掌心：“你看，多合适。”

“你…”许凤芝哑口无言，王慧敏笑得直不起腰，边笑边说：\"大乔，你也太可爱了！”

“别听他胡说八道！这孩子一天没个正经时候。”许凤芝往椅背一靠，起初还绷着脸，被王慧敏的笑声带动，自己也噗嗤笑出声。

待王惠敏和许凤芝下车之后，黎乔的表面功夫也不装了，伸手拍着车窗玻璃，嚷道：“停车，停车！”

关朔 ：“这边不让停车。”

黎乔 ：“小爷我就要下车！”

“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谈。”关朔依旧稳稳地驾着车，没有丝毫减缓速度或停车的意思。

黎乔双臂环胸，侧头斜眼看他：\"那你最好现在就说。\"

“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好好谈谈。”红灯倒数时，关朔目光斜挑向黎乔。

碎霓虹在他轮廓上泼出斑驳阴影，那姿态莫名像只炸毛的狸猫，瞳孔缩成一条危险的竖线。

他嗤笑一声，尾音勾着嘲意：“要知道，只有懦夫才会用逃避去解决问题。”

“你放屁，你骂我？”那双明眸蓦地睁大，眼底那抹闪烁的怒意，在那独特眼型勾勒下，非但没有显得凶悍，反而更像与情人间的撒赖，并没有什么震慑力。

“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关朔眉头轻挑，指尖在方向盘上漫不经心地轻敲节拍，嘴角噙着笑。

他此时心情倒是颇佳，有意逗弄对方的神色愈发显在脸上。

“分手了就别纠缠不清，你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黎乔说完这话自己倒先难受起来。

关朔眸中深意难辨，神色沉如水。

他语调平稳而冷淡，一如往常：“放心，我从来不是纠缠不清的人。不过我们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至于断交对吧。咱们两家这种关系闹僵了多难看，不妨体面点我们还能做朋友。”

沉默片刻，又轻笑出声：“你这样不敢面对我，我还真以为你对我余情未了呢。”

黎乔恍惚有种错觉，自己从未走进过他的心里。

过往似是庄周一梦。

他自然坦然从容，拿得起放得下。

他真的动过心吗？或许也只是觉得荒唐好玩吧…

“多虑了，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黎乔扭头看向窗外，昏黄路灯下飞驰着风雪，黯淡夜色路人行色匆匆。

逃避或许只是源于畏惧真相的残酷。

难以承受却连受伤的神情也不能展露分毫。

世人惯爱把感情当游戏，而后又置身事外隔岸观火，将认真者嘲作小丑。

关朔将车停稳在小区门口，身形未动，只侧着头看他淡然开口：“明天去上班吧，至少阿姨在你也要装装样子。”

这寻常的对白，黎乔却听得分外刺耳。

“嗯，不过提前说好我下个月要请假。”

黎收拾好那些暴走的情绪，匆匆关上车门。

雪下得愈发急促，每一片都棱角分明，轻柔地栖在睫毛根部，转瞬又被呼啸的风卷向寂静角落。

什么痕迹都不曾留下……

关朔的话不无道理，与其每天听他妈在耳边叨叨，不如先做做样子。

他依旧每日迟到，照旧与左陈赫、雯雯几人插科打诨，仿佛过往之事从未发生。

成年人唯一的共性，大抵是在漫长岁月中学会了隐藏与伪装。

这些错误的情绪宣泄方式虽不恰当，却极为好用。

至少他表现得足够开心时，旁人便也当真以为他过得很好。

咖啡杯口袅袅升腾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午休时间同事们都涌向食堂。

唯有他自己坐在略显寂寥的休息大厅，隔着玻璃窗凝视着漫天飞雪。

白洛铭一声不响坐到他的对面，素白衣束比雪更刺眼，他贴心地递过一盒打好的盒饭。

此景恍若旧日重现，光影交错间竟与彼时重叠。

见黎乔纹丝不动，白洛铭苦笑了一下，嘴角扯出弧度：“还在生我的气吗？我当时太冲动，不该对你动手...都是我的错，希望你能原谅我。”

黎乔懒洋洋地用手托着半边脸，眼睑微垂，视线落在眼前摆好的筷子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上。

他拖着慵懒的尾音：\"那你让我打回来，我就原谅你。\"

白洛铭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

默然片刻，突然阖上眼睛开口：“好，如果你能消气的话，那你就打吧。”

黎乔嗤笑两声，目光自他脸上移向窗外的雪景，轻描淡写开口：“以前的事我早忘了，你犯不着刻意套我近乎。我和关朔分手了，你俩怎么着是你俩的事了，别再来烦我就好。”

在阳光的映照下，飘落的雪花闪着碎光

璀璨得令人目眩，美得近乎灼痛视线。

他的剧本已经收到了，人物揣摩是个难事。

他大概是经历的太少，难以共鸣他人的生命体悟。

他写不好，他的灵感在卡壳。

Ramon教授时儿打电话来询问进展，有时会帮他一起分析，有时会把他骂的狗血淋头。

教授是个急性子，火烧眉毛的时候才不管对方是谁。

耶稣惹到他也一样会指着鼻子被痛骂一顿。

老教授的世界观里面子是皮，没什么重要性。

比如现在，黎乔电脑里的文件还没敲完，Ramon教授急促的电话铃声又响起来像是催命。

黎乔皱起一张苦瓜脸接下，知道免不了又要挨一顿骂。

教授用英文骂人时中气十足，活像在台班子上朗诵莎士比亚。

即使开了最小声耳膜还是有轻微刺痛感。

他意识到教授的火气明显上来了，局面眼看要失控，便赶紧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压低声用英语说道：“对不起教授，我回去会看的，您别生气了。”

毫不夸张地说，当年练一首高难度曲子时卡了壳，被这暴脾气的教授老头子骂哭过。

有不少学生承受不住他的雷霆脾气，最后选择了退学。

教授发泄完气冲冲挂断电话，黎乔本来就压力过大，这会更是头皮发紧，脚步都略显虚浮。

左陈赫伸脑袋探出去，好奇又担忧地问：“大梨子，你是不是欠人家钱了，这骂的也太狠了。”

黎乔笑成命苦的模样，比这更狠的他都听过。他叹息一声，目光黯淡下来：“可不，巨额欠款，一辈子怕是还不清了。”

左晨赫唏嘘：“啊？那你也太惨了！我苦命的乔啊～”

“苦命？命苦？”黎乔喃喃自语陷入沉思。

脑中浮现出剧本里男主跌宕起伏的成长轨迹，他转头问：“左儿，欠一堆钱算是命苦吗？”

“那倒也不是。”

左晨赫悄悄凑近，压低声音道：“要说命苦，我之前确实认识个可怜人。”

他瞥了一眼关朔的方向，确认对方没注意这边才接着说

“以前上学时有个姑娘叫月希，那才是真命苦。她父亲开大货车出车祸死了，保险公司抵赖，硬说只赔三万。”

“ 三万块钱就想买条人命？她母亲重病缠身，只能把家里的房子卖了换医药费。我们那学校的学费普通家庭根本负担不起，她课余时间全跑去打工赚钱。别人正是爱美的年纪，她就总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衬衫，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黎乔听得有些触动，见左晨赫探头探脑的模样，也缩着脖子偷瞄关朔一眼，正巧他忙着没留意，赶紧追问：“哦哦，然后呢？”

左晨赫耷拉着眼皮：“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可能是承担不起学业费用，退学了。一个小姑娘家，还得负担他妈妈后续的医疗费用，不上学只能去干苦力了呗。未来的路可不好走…”

“还能找到她吗？”黎乔恳切地问道。

“自己都还欠着一大堆债呢，还有空去操心别人？\"

左晨赫觑着黎乔那副较真的模样，以及那不死心想要追问的劲儿，撇了撇嘴，嘀咕道：“八百年前的事儿了，上哪找人去。”

“冷漠！”雯雯瞥来一抹鄙夷的目光。

黎乔的视线从左晨赫身上移向雯雯：“雯雯也认识？”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赶紧干活吧。”雯雯慌忙摆手，埋头钻进档案堆里。

黎乔敏锐察觉到这里面有猫腻，他眯着眼闷哼一声，嘟囔道：\"不说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