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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是灯火 第108章 跨不过的银河

作者:橙黄橘绿有时候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06-03 08:16:00 来源:小说旗

子夜的钟响撕裂了寂静,沈世良的脊背抵在冰凉的铸铁机身上,震耳欲聋的轰鸣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工装裤膝盖处洇着深褐色的油渍,扳手在虎口磨出的血痕被机油浸得发亮。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在沾满铁锈的操作台上留下五道油污指印。

这些老旧的德国机器像垂暮的巨兽,每隔几日便要发作一次,不是罢工就是出错。

上周请来的机械师对着德文说明书抓耳挠腮的模样浮现在眼前,沈世良烦躁地将扳手砸向地面,金属碰撞声在空旷的车间激起回音。

他下意识摸向胸前的怀表——这是母亲去年生辰送他的,表盖内侧还刻着“克己复礼”四个小字,沈世良苦笑一声,自嘲道,“娘,您应该送我个花好月圆。”

一年前的沈世良,确实更适合“克己复礼”四个字,韫仪应该有此愿望。

“要是连泽能来译这些鬼画符......”,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毕竟他犯了错误,他昨天一整天都不敢出现在宜棠面前,只敢偷偷看她抱着医案疾走去医院的背影。

她浅灰长裙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纤细的脚踝。他握着车门把手犹豫了半刻钟,终究没敢让司机鸣喇叭。

他是个卑劣的人,也是个懦弱的人。

沈世元再三电报问山炮,他不敢说宜棠不愿意,也不敢去找宜棠。

头顶上的美孚灯在地面割出惨白的菱头形,沈世良摸到桌角的波尔多白兰地,酒瓶软木塞在指尖转了三圈又塞回去,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

若是放在一年前,他断然不肯独身一人,定要在这张橡木桌上搂着歌女划拳,所有的心烦都能用身体的欢愉摆平。

现在却连醉酒的资格都没有,因为没有一个医生会喜欢酒气熏天的人。

沈世良如惊弓之鸟,除了应付这些机器,便是想着如何跟宜棠再说上话。

宜棠的原则,比这些机器还**。

屋里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窗外也没有一颗星星,唯有一盏马灯吊在树下,为工厂照明,方便人巡夜。

灯下树叶昏黄,像极了沈世元一颗溃败的心。

沈家大少爷,终于尝到了寂寞的滋味儿,但这种寂寞又伴随着一种充实,让沈世良内心若有似无的宁静。

沈世良又开始烦躁,估计宜棠正脸也不给他,锦津又讽刺他是只野猫……沈世良气得起身,一脚踢向那堆钢铁,痛得他自己嗷嗷叫起来。

小象说宜棠搬去了六国饭店,他也不想归家了。

原本扶着梯子,便可以看见宜棠房间灯火明灭,如陪她度过每一个清晨日暮。

他骂了声自己,还不如宜棠呢!

他拿起茶杯喝了口浓浓的普洱,提了提精神,打算一鼓作气跟这些机器死磕,德文说明书让他吃尽苦头,还配了一本字典。

马灯在风中摇晃,叶影投在墙上,像盛开的花,又像纠缠的蜘蛛网,黏在他的心头。

字典的德文注释被他用红笔勾得密密麻麻,有几处力透纸背的墨迹洇到了下一页。

窗外的马灯被工人换了又换,沈世良好不容易修完卡死的二手货德国钢磨,累得径直坐在地上,不顾手脏,狠狠抽了几口烟,突然面前出现一道阴影,是一个妖娆的女人模样。

高跟鞋敲击水泥地面,一个穿玫红缎面旗袍的女人,歪歪斜斜倚在门框上,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女人的笑容里裹着黏人的蜜,沈世良熟悉而陌生,这种笑本来就是为他这样的人准备的,可是这样的人生,他已经掀过了,他不会再来了。

“沈少爷……”女人捏着嗓子娇嗔,“您夜夜加班辛苦,我特意送宵夜来”。

沈世良黑着脸,“滚。”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少爷你这是干嘛?”

女人娇笑着。

“胡闹!带着你的耗子点心滚!”沈世良极不耐烦,抽了几口烟,烦躁地将烟蒂丢在地上,想起这里是工厂间,赶紧伸脚去捻灭,又捡起来,准备扔在垃圾桶。

女人心里奇怪,眼前这个男人还是传说中夜夜笙歌的浪荡子吗?

一身工装,满手油污,又累又烦,……对女人,显然看起来是没有什么兴趣。

自己不是长得不美,虽然……,可风韵也是一顶一的,再深的一个胡同也藏不住她的风情。

纵然在惯于风月的沈少爷面前,她也不怯,毕竟这个男人离开欢场有段日子了…….

自己拿下他便完成了任务,如果能巴上他,往后的日子便有盼头了。

女人假意跌倒去扯他裤脚,却不料踩到自己裙摆,哧啦一声旗袍开衩裂到腰际,春光毕现。

女人不仅不害羞,反而低低地笑起来,“沈少爷,你看,这是是谁急了不是?”

说罢便倒向沈世良,沈世良一个激灵,赶紧推了女人一把,自己也站起身来。

“你究竟是谁?”

连手里的烟蒂都跟着颤抖,簌簌落下灰来。

女人好不容易站稳了,等匀了气才娇弱道,“沈少爷说我是谁就是谁。”

又咯咯笑起来,“沈少爷愿意给我一个名字也可以,您说叫什么都成。”

她将珍珠手包往操作台一抛,镶水钻的搭扣撞得机油罐当啷作响。

女人欺身上前,眼看就要倒在沈世良怀里。

沈世良被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儿搞得一阵眩晕,他忍不住闻了一口,想象着宜棠嗅到他领口的这个味道,转身再抽他一个耳刮子——-他做梦!

沈世良微妙的表情给了女人无比的信心,她笑道,“沈少爷,没有不偷腥的猫儿。”

沈世良一个激灵,又是猫!锦津分明是在讽刺他。

女人的金镯子撞在机床边缘,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女人决定改变策略,欲说还休,斜倚在办公桌上,蔻丹指尖就要扒拉上沈世良的衬衣,“都说沈少爷的女人没有第二夜,我原是不信,现在却是信了。”

女人伸出脚尖去在撩拨沈世良,“现在我又不信了。”

“沈少爷,你说呢?”

女人的手已经往下移到沈世良的皮带上,她一用力,沈世良竟然趴在了她身上。

沈世良回过神,他起身,言语平静,“走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沈少爷,你这是什么话。”女人扭着水蛇腰贴上来,“三更半夜,你让我往哪里去,我等了你半夜,你就这样打发我,也不是沈少爷的做派。”

女人媚眼如丝,“沈少爷,你放心,我还是个清倌人,不信你试试。”

沈世良暴怒地甩开她的手,“滚出去!”沈世良用了十成的力,女人一时没有站稳,竟然跌落在地,后腰撞翻汽油灯,火苗瞬间窜上窗帘。

沈世良急忙拿灭火器救火,那女人却躺在地上,痛苦地拽着沈世良的裤脚,“沈少爷,救我。”

女人的五官都狰狞到一起,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沈世良知道她不是装的,可救火要紧,仍是甩开了女人,将火都扑灭才回来。

“你怎么样了?”

女人面色苍白,五官虽然放开了,但仍在喘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沈少爷,我动不了。”

沈世良知道,这个女人十有**是骨折了,他怎么办?只能去找连泽。

沈世良苦笑,幸好宜棠搬去了六国饭店,若是见到他跟妓女在一起,对他的印象会雪上加霜,他将万劫不复。

沈世良出门唤来巡夜的,“你们守着她,我去请大夫。”

“少爷,我们去吧。”巡夜的人说。

沈世良又是一声苦笑,心想你们说得清楚吗?如今我沈世良要脸。

要什么脸?

要宜棠给他脸。

沈世良一身油污上了东洋车,车夫一脸嫌弃,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我这一趟,可得两块银元。”

沈世良一言不发,丢给车夫三块银元,“拿走,弄脏你的车,算我补你洗车钱。”

车夫拿着银元用嘴吹了吹,又放在耳朵边听了个声响,眉开眼笑,“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殷勤地伺候沈世良坐稳,轻快地跑起来。

白日喧闹的城市,此时安静地像无人之地,一个个城门,一条条城墙,一个个牌楼,在黑灯瞎火中,由威严变为阴森,叫人发怵和害怕。

沈世良不由想起广州那个不夜城,灯火通明,鳞次栉比的招牌,飘到街上的旗帜,青石板的路永远湿漉漉,独轮车却走成一条直线,不偏不倚,算命的拨弄着不成调的鼓,小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口,还有提篮卖花的妇人孩子……或许宜棠也曾经这样深夜归家过。

他多么希望,希望他出现在她的面前,陪她走一段,为她撑一把伞。

他越不想忘记,却又想不起宜棠那日的味道,连她奋力打自己的一巴掌都仿佛没有力度。

等到了胡同口,人间生气仿佛又突然冒出来,酸冽的豆汁味儿在微澜的晨光中,格外清晰,炸焦圈油条的香味,直往人鼻子里窜。

沈世良敲响荣府的门房,门房道:“沈少爷,我们少爷昨天没回来。”

沈世良无奈只好调头去医院找人。

沈世良另寻了一个车夫,依旧给了两块银元,吩咐道:“跑得快快的。”

车夫看见两块银元,抵得上大半个月的工钱,开心地要飞起来,几步下来,汗如雨下。

沈世良虽然是坐着,但穿着厚厚的工装,热得不行,汗水滴落糊住双眼,沈世良也顾不得其他,直接拿手去擦。

手上的机油自然而然便挪到了脸上,与往日的矜贵判若两人。

到了医院门口,沈世良一下车,便碰见连泽,宜棠紧随其后,两人显然是忙了一夜。

宜棠不想连泽发现两人的异常,仍旧是打了个招呼,才跟连泽告别,说要回饭店休息片刻。

连泽拉住宜棠,“世良显然是碰到了着急事,你不问问吗?”

宜棠脸一红,越想掩饰越出问题,只好硬着头皮,“你怎么了?要不要进医院洗把脸?”

沈世良脸皮比宜棠厚一百倍,“宜棠,我没事。”

连泽道:“你到底怎么了?大清早,从车间里钻出来,油汪汪的一个人站在医院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喝油中毒了呢?”

沈世良道:“连泽,我工厂工人出了点意外,你去一趟好不好。”

又解释道:“大概是受伤了,无法动弹。”

不忘对宜棠道:“你快回去休息吧。”

宜棠本就度秒如年,立刻转身,“你们忙,我先走了。”

宜棠迈着大步子,穿过街道,此刻路人还不多,宜棠走得像一阵风。

一个着简单洋装的姑娘,走在西洋建筑下,清晨的一缕阳光照在灰色墙壁上,也打在宜棠的头发上,光泽柔和跳动,如浮光跃金。

连泽道:“宜棠貌似躲着你。”

“何以见得?”沈世良心虚。

“若是往日,听说有人受伤,她无论多累也会去。”

连泽又看了眼沈世良,“你也怪怪的,平日总想跟宜棠多待一会儿,今儿却巴不得宜棠走。”

连泽若有所思,“你别让我发现,你们有什么?”

不等沈世良回答,连泽正色警告道:“世良,我跟你,跟世元都是兄弟,但我更是宜棠兄长,你若是欺负宜棠,我第一个不答应你。”

连泽望着淡蓝的天空,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她跟世元的关系,到底是不是结束了?”

沈世良面对连泽的警告,早就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和纨绔之情,他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了两口,“她是自由的。”

“走吧。”

沈世良将烟蒂狠狠碾碎,“一会见了病人别乱想,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连泽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沈世良道,“我想她骨折了。”

连泽见到衣衫不整躺在地上的女人,目瞪口呆。

不过他知道沈世良过往的生活,他那副“我懂”的神态,刺痛了沈世良,沈世良忍不住骂道:“别他妈的想歪了,我不知道她是谁?不是我要她来的。”

“她自己来的,想跟沈少爷共度良宵。”

连泽讽刺道。

沈世良气得无语,却又忍不住道,“钟连泽,你别不信,还真是这样?”

“怪不得你不要宜棠来。”

沈世良嘴硬,“她又不是不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我怕什么。但今儿这事,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连泽不屑道,“宜棠听说过,跟真的见过是两码事。”

连泽又补了一刀,“你是怎么做到一边深情一边滥情的?”

沈世良气得一脚踢飞一把椅子,骂道:“钟连泽,你愿看就看,不愿看就滚。”

床上躺着的女人哭喊道:“医生,我快要痛死了,你快来。”

连泽不跟沈世良打嘴仗,起身去检查床上的女人,对沈世良说道:“她摔断了腰椎骨。”

女人嚎啕大哭,“那我是不是要瘫痪了?”

“沈世良,你不能不管我,都是你把我弄伤的。”

女人嚎叫起来,见沈世良阴着一张脸,心里不免害怕起来,于是又想来软的。

她撑着起来磕头,可身上使不上力,嘴里不停叫着:“求求你们救救我,我还有不满周岁的儿子要养,他只有我,没有别人,我赚不到钱回去,他只有饿死的份。”

女人此刻的哭,不再是撒泼,而是对迷茫命运的不甘。

连泽连忙道:“你放心,只要你卧床休息一段时间,不要动,你不会残废,我先带你回医院做一个x光检查。”

女人凄楚地哭道:“先生,我不动,谁给我饭吃?”

她凄楚的神色,让连泽不忍再看。

“沈世良,医药费和生活费都归你。”

“我说了,钟连泽,这个女人我不认识,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沈世良道,“你说是谁让你来的,说了我就给你钱,别人给你多少,我给你加一倍。”

女人毫不犹豫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听到跟着她的人管她叫晶晶小姐。”

“什么晶晶?”沈世良突然想到,“是不是锦津?”

女人点点头,“好像是。”

沈世良看着钟连泽,玩世不恭地笑道,“你说,这钱到底是你出还是我出?”

“去医院吧。”连泽道:“我会回去教训锦津的。”

沈世良点点头,他忐忑问道:“宜棠会休息半天吧?”

连泽道:“谁知道呢?宜棠也许回去洗澡换衣服喝杯咖啡就来了。”

沈世良无奈,“走吧。”

工人拿担架抬着女人去医院,沈世良扯下窗帘盖在女人发抖的身子上,“用我的汽车送,比担架快。”

女人嘤嘤哭泣来,“我儿子还在保婴堂,我要不是为了让儿子,任凭给我多少钱我也不能来受这个罪。”

女人攥住沈世良的袖口,蔻丹折断在衬衣纹理里,“沈少爷发发善心,让小宝认您当干爹......”

“胡闹!”连泽替沈世良训斥道。

沈世良看着窗外,他想起了宜棠转身的背影,衣服上银线刺绣冷冷反射着晨曦,像道永远跨不过去的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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