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窗絮语薄 第89章 有时候隐瞒比坦白更需要勇气

电话挂断的瞬间，许莳夕的手指僵在半空。苏雨卿尖锐的质问仍在耳边回荡，像一把钝刀反复割着她的神经。咖啡馆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此刻听来却格外刺耳。

“她看到我们了？”宋煜珅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许莳夕机械地点点头，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刚才1分27秒的通话记录。“她家就在医院对面那个小区...我早该想到的。”

宋煜珅眉头紧锁，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现在怎么办？”

“我得去找她。”许莳夕转身就要走，却被宋煜珅一把拉住手腕。

“等等。”他的手掌温热干燥，与许莳夕冰凉的手腕形成鲜明对比，“她现在情绪激动，你一个人去不安全。”

许莳夕挣开他的手：“正因为她情绪激动，我才必须马上去！雨卿她...她有可能会做极端的事。”

宋煜珅的眼神变了：“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许莳夕声音陡然提高，引得路人侧目，“她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你...就是我们两个在一起。”她咬了咬下唇，“我自己去她家。”

天空开始飘起细雨，许莳夕顾不上等公交，拦了辆出租车直奔苏雨卿家。车窗上的雨滴越聚越多，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就像她现在混乱的思绪。

她到底在做什么？明明答应帮苏雨卿弄清楚周沐阳离开的真相，却和宋煜珅越走越近；明明知道应该保持距离，却还是每天去医院见他；明明可以拒绝那杯咖啡的邀请...

出租车在苏雨卿家门口停住。许莳夕冒雨冲进她家，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敲门，没人应。再敲，依然沉默。

许莳夕掏出手机拨打苏雨卿的电话——关机。她转而打给苏母。

“阿姨，雨卿在家吗？”

“不在啊，她说去找你了。”苏母的声音透着疑惑，“你们没约好吗？”

许莳夕的心沉了下去：“大概...大概走岔了。我再联系她。”

挂断电话，许莳夕站在苏雨卿家门口，茫然无措。雨越下越大，苏雨卿会去哪里？她情绪激动时会去的地方...

几个可能性闪过脑海：学校天台、周沐阳常带她去的河边公园、图书馆后面的小花园...

许莳夕决定先从最近的河边公园找起。雨水已经浸透了她的衬衫，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公园里空荡荡的，长椅和游乐设施在雨中显得格外孤寂。

“雨卿！”许莳夕的呼喊被雨声吞没。她绕着公园找了一圈，正准备离开时，瞥见凉亭里有个模糊的人影。

走近一看，果然是苏雨卿。她蜷缩在凉亭的长椅上，浑身湿透，像只被遗弃的小猫。更让许莳夕惊讶的是，宋煜珅也在那里，站在离苏雨卿几米远的地方，衬衫湿得能拧出水来。

“你怎么在这里？”许莳夕冲进凉亭，雨水从她身上滴落，在地上汇成小水洼。

宋煜珅转头看她，眼神复杂：“我猜到她会来这里。”

苏雨卿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厉害：“真感人，你们一起来找我。”她的声音嘶哑，“放心，我不会跳河的。没那个勇气。”

许莳夕心如刀绞，上前一步想抱住她，却被推开。

“别碰我！”苏雨卿猛地站起来，“你们背着我见面多少次了？是不是一直在嘲笑我？'看那个可怜的苏雨卿，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那样的！”许莳夕急得声音发抖，“我们只是...只是在帮周阿姨准备转院的事。”

“周阿姨？”苏雨卿的表情凝固了，“沐阳的妈妈？为什么需要转院？”

许莳夕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慌乱地看向宋煜珅。他的眼神告诉她：已经无法回头了。

“她...生病了。”许莳夕轻声说，“乳腺癌。周沐阳陪她去b市治疗。”

苏雨卿的脸色瞬间惨白：“所以这就是他离开的原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

“沐阳不想让你担心。”宋煜珅开口，声音低沉，“他觉得自己可能要在b市待很久，不想耽误你。”

“耽误我？”苏雨卿发出一声尖锐的笑，“他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她转向许莳夕，“而你，我最好的朋友，居然帮他瞒着我！”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雨下得更大了，几乎形成一道水帘将凉亭与外界隔绝。

“我本来打算告诉你的！”许莳夕辩解道，“但宋煜珅说——”

“宋煜珅说？”苏雨卿打断她，“你什么时候开始听他的话了？”她冷笑一声，“还是说，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你胡说什么！”许莳夕的脸刷地红了，“我们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苏雨卿逼问。

许莳夕语塞。她该怎么解释这几天与宋煜珅相处的感觉？那种默契、那种理解，甚至比她和苏雨卿一年的友谊还要深刻的东西...

“够了。”宋煜珅突然上前一步，“苏雨卿，沐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答应过他保守秘密，这是我的责任。许莳夕只是碰巧发现了真相，她一直在想办法减轻你的痛苦。”

“减轻我的痛苦？”苏雨卿的眼泪夺眶而出，“你们知道什么是痛苦吗？每天醒来都觉得胸口被挖空一块，呼吸都疼...看着手机等一条永远不会来的消息...”

她突然冲向雨中，宋煜珅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你去哪？”

“放开我！”苏雨卿挣扎着，“我要去b市找沐阳！我要当面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连他在b市哪个医院都不知道！”宋煜珅厉声道，手上力道加大。

苏雨卿像只被困的小兽，突然低头狠狠咬在宋煜珅手臂上。宋煜珅闷哼一声，却没有松手。鲜血从他手臂上流下，混着雨水滴落在地。

“雨卿！你疯了？”许莳夕冲上前分开两人，看到宋煜珅手臂上清晰的齿印，鲜血不断渗出。

这一幕似乎也吓到了苏雨卿，她后退几步，瘫坐在长椅上，开始无声地哭泣。

许莳夕从包里翻出纸巾，按在宋煜珅的伤口上。他的手臂肌肉紧绷，却没有一丝颤抖。

“疼吗？”她小声问。

宋煜珅摇头，眼神却一直盯着苏雨卿：“冷静下来了吗？”

苏雨卿抽泣着，不再说话。

“听着，”宋煜珅的声音缓和下来，“沐阳的选择也许不对，但他是为你着想。如果你真的在乎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好好准备高考，而不是冲动地跑去b市。”

“他为什么不相信我...”苏雨卿喃喃道，“不相信我可以等他...”

许莳夕坐到她身边，这次苏雨卿没有推开她：“因为他和你一样害怕。害怕漫长的等待会消磨感情，害怕最终变成彼此的负担。”

“你怎么知道？”

“因为...”许莳夕犹豫了一下，“因为我的奶奶…也是癌症去世的。”

苏雨卿猛地抬头，许莳夕的表情透露着僵硬。

凉亭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雨声哗啦啦地响着。许莳夕转身走到凉亭边缘，背对着他们，肩膀紧绷。

苏雨卿的怒气似乎被这个意外插曲冲淡了些：“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沐阳那么害怕？”

宋煜珅点点头。

苏雨卿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她看向许莳莳的背影，又看看宋煜珅：“所以你们这几天...一直在医院照顾周阿姨？”

“嗯。”许莳夕轻声回答，“宋煜珅几乎每天都去。他帮周阿姨整理病历、联系医院、买生活用品...甚至研究医学资料。”

苏雨卿沉默了很久，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送我回家吧。我冷。”

雨小了些，三人沉默地走出公园。宋煜珅拦了辆出租车，自己坐在副驾驶，让两个女孩坐后排。

车内的暖气让许莳夕打了个喷嚏。她从后视镜看到宋煜珅皱了皱眉，脱下自己的外套递到后面——尽管他的衬衫还是湿的。

“谢谢。”许莳夕接过外套，轻轻披在苏雨卿肩上。苏雨卿没有拒绝，只是靠着车窗，眼神空洞。

到了苏雨卿家楼下，许莳夕坚持送她上楼。苏雨卿突然开口：“你喜欢他吗？宋煜珅。”

许莳夕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不！我们只是...”

“你脸红了。”苏雨卿的声音很轻，却没有敌意，“你知道吗，这三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沐阳的事是你和宋煜珅一起瞒着我。现在我知道了...因为你们很像。”

“像？”

“都习惯把事藏在心里。”苏雨卿苦笑一下，“也许这样更好。至少...你们能互相理解。”

苏雨卿把外套还给许莳夕：“明天见。”她的声音很轻，却让许莳夕的眼眶一热。

回到出租车上，许莳夕发现宋煜珅的手臂还在流血。

“你得处理一下伤口。”她担忧地说。

宋煜珅看了看伤口，不以为意：“小伤。”

“会感染的！”许莳夕坚持道，“我家有医药箱，先去我家包扎一下。”

宋煜珅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告诉司机新地址。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雨滴在车窗上划出蜿蜒的痕迹，街灯的光晕在水中模糊成一片。

宋煜珅的目光望向窗外：“提起你奶奶去世的事情，你不难过吗？”

“难过的那些日子已经过去了，”许莳夕轻声说，“奶奶说我从小就是一个坚强的小女孩，所以难过的日子过去后就要坚强的面对新的生活了。”

宋煜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所以...你理解周沐阳的选择。”宋煜珅继续道，“因为你经历过他害怕苏雨卿经历的事情。”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许莳夕突然说，声音低沉，“最可怕的是看着爱的人一点点消失，而你无能为力。”

宋煜珅的心揪成一团。他想说些什么，却觉得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

到了许莳夕家楼下，雨已经停了。楼道里的感应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亮起，照亮了斑驳的墙壁。

许莳夕找出钥匙开门，屋里一片漆黑——父母又加班了。她打开灯，让宋煜珅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去找医药箱。

“把衬衫脱了吧，都湿透了。”她拿着医药箱回来时说。

宋煜珅犹豫了一下，还是解开了纽扣。当衬衫褪下时，许莳夕倒吸一口冷气——除了新鲜的咬伤，他手臂上还有几道已经结痂的划痕，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尖锐物体划伤的。

“这些是...？”

“搬周阿姨的行李时被金属边划的。”宋煜珅轻描淡写地说。

许莳夕不再多问，专心处理那个还在渗血的咬伤。消毒时宋煜珅的肌肉绷紧了，但他一声不吭。

“疼可以叫出来的。”许莳夕小声说。

“习惯了。”宋煜珅的回答让她心头一颤。

包扎完毕，许莳夕找来父亲的干净t恤给宋煜珅换上。他道了谢，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许莳夕叫住他，“我...我煮点姜茶，你喝了再走。淋了这么久的雨，会感冒的。”

宋煜珅看了看表，似乎想拒绝，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厨房里，许莳夕手忙脚乱地切姜片，心跳一直没恢复正常。她不断回想着苏雨卿的话——\"你喜欢他吗？\"

姜茶煮好了，热气腾腾的。宋煜珅接过杯子，双手捧着，似乎很享受那温度。

“谢谢。”他说，“今天...辛苦了。”

许莳夕摇摇头：“是我把事情搞砸了。如果早点告诉雨卿...”

“迟早要面对的。”宋煜珅喝了一口姜茶，“有时候隐瞒比坦白更需要勇气。”

“你之前说...有时候知道全部真相不一定是好事。是因为你奶奶的经历吗？”

许莳夕的目光落在茶杯上：“我奶奶确诊时已经是晚期。医生告诉家人实情，但对我只说'会好起来的'。直到最后一个月，我才知道真相。”她停顿了一下，“那段时间我恨所有人——恨医生无能，恨父亲母亲隐瞒，甚至恨奶奶不战而退。”

宋煜珅轻轻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指冰凉：“所以你不想苏雨卿经历这种痛苦。”

“痛苦无可避免。”许莳夕的声音很轻，“但至少可以选择面对的方式。”

许莳夕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看似冷漠的男孩，其实比任何人都懂得爱的代价。

“我送你回去吧。”她说，“这么晚了。”

宋煜珅摇头：“你也知道这么晚了？不用你送了。你休息吧。”

他起身告辞，许莳夕送他到门口。就在门关上的前一秒，宋煜珅突然转身：“明天...还去图书馆吗？”

许莳夕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去。”

“那...明天见。”宋煜珅的嘴角微微上扬，几乎是一个微笑。

窗外，雨后的第一颗星星穿透云层，微弱但坚定地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