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第4章 人生可以没意义，人生不可以没意思

云儿洁白如雪，一朵朵的，在幽蓝的大海上面悠闲地飘着。海浪有节奏地轻轻拍打金色的沙滩。高大的棕榈树在海岸边挺拔而立，深绿色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为方自归和云儿的甜蜜时光，添加了自然界温柔的背景音乐。

在海滩上的一个红色遮阳伞下面，方自归对已经在自己怀里好一会儿的云儿轻轻地说：“爱情很美好，但是爱情有点儿热。”

“哼！”，云儿一把推开方自归，躺回到了自己的躺椅上。

方自归看了看撅着嘴的云儿，笑着转过头来，看见海滩上不算拥挤的人群中，有个穿着橘色连衣裙的黑发女子面对大海张开了双臂，远处海面上有一艘白色的大型游艇正在缓缓移动。

云儿赌气拿起来手边的一本书，看了起来，方自归拿起了身边的手机，看看了看微信，看着看着笑了起来。

“云儿。”

“怎么啦？”

“王红兵今天发给我一条微信，蛮好玩的，我念给你听好不好？”

“你念啊。”

“情人节过去了，接下来是妇女节，意思是情人节之后，你就变成了一位妇女。妇女节后是愚人节，就是说你变成了妇女后，才发现自己被骗上当了。愚人节后是劳动节，就是发现自己被骗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当牛做马了。劳动节后是儿童节，天啊，还要生孩子。儿童节后是建党节，于是悲催的发现，这一切竟然是组织上早就安排好的！”

今天是七月一日，所以王红兵发来这么一条微信。方自归用讲相声的方式演绎这条微信，云儿终于笑了，把手里捧着的书放了下来。

“我们是不是组织上早就安排好的？”

“我觉得是，不过是一个神秘的神通广大的组织。云儿，你看这个组织把我们安排得多好。”

云儿又笑了，原谅了方自归刚才有关爱情的温度的抱怨。

“今天海滩上好多人。”

“我发现，云儿，你比这些白人白得更加彻底。我们中国的女人像中国的经济一样，看来有一天要超过白人了。”

“还不是你们这些中国的臭男人喜欢皮肤白的女人，中国女人才这么注意防晒，所以就白了嘛。反而现在很多欧美人喜欢晒太阳，他们觉得把皮肤晒成小麦色好看。”

“这就是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那么几百年后，说不定要重新定义白人了。”

“中国人也变成白人吗？我觉得颜色无所谓，只要中国的男人没有变成你所说的丝滑男士就行。”

方自归沉默了一会儿，“云儿，我突然想问你一个问题。”

云儿给自己雪白的身体盖上了毛巾毯，“什么问题？”

“在问这个问题前，我首先向你说明，就是我很爱很爱你，我真的认为你是我的灵魂伴侣，我会一生一世陪伴你守护你，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都不能动摇我跟你的感情。你明白这一点，我想我就可以问你这个问题了。以前我不敢问你这个问题，我担心我一不小心揭开你的伤疤，让你毫无必要地伤心，所以我一直都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你到底要问什么问题呀？问吧。”

“你和你的德国前男友是因为什么原因分手的呢？是因为文化差异还是因为什么？”

云儿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跟文化差异没有什么关系。我是德国长大的，差异没有那么大，就是有次爸爸妈妈来杜塞看我，我们住的房子明明有一个空房间，可他要我爸爸妈妈住在酒店里，这一点我不满，但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方自归惊呼：“这还不是大问题？家里有空房间还让父母住酒店？”

“他们德国人觉得就应该这样。”

“好吧。那么你们是因为什么分手呢？”

“价值观。还有世界观。举一个比较现实的例子吧，他们家在德国算是挺有钱的，他爸爸在杜塞当教授，他妈妈特别喜欢我，因为他妈妈觉得是我改变了他儿子的一些陋习。但是我实在受不了的是什么呢？就是他跟我说，这点他妹妹跟他一样，就是他不想那么快长大，他想一直吃父母的住父母的，他想啃老。”

“哦……德国也有啃老族啊。”

“哎呦，德国啃老多了呢。尤其是自己父母退休金特别高的那一代，特别多啊，我跟你说真的。然后我就说，你现在大学毕业了，你要么是读博士，要么你就去工作。他问我的打算，我说我肯定要工作的，我说我不能靠我父母。他说你爸爸妈妈条件不是也ok的吗？我说再ok那也是我爸爸妈妈的钱。”

“这个我也受不了。”

“价值观就是他认为，他身为德国人，他就应该吃政府的。”

“他没有想过要奋斗或者自食其力？”

“没有。人家跟我说他爸妈可有钱了，这辈子靠他爸爸妈妈的存款就可以活着。”

“这想法跟咱们中国人的想法太不一样了。”

“是吧。我说我不啃老，所以他妈特别喜欢我。因为他妈妈是从过苦日子过来的。”

“除了价值观之类，还有别的原因吗？”

“他觉得女人是不需要被关怀的，女人是自主的生物，男女平等。我说任何一个人都是需要被关怀的，但他不同意。”

“他不知道你是林黛玉。别的女孩被关怀少一点可能问题不大，对林黛玉关怀少了那肯定是血雨腥风啊！”

“他说，我应该谢谢他，因为他对我关怀还是挺多的。这是让我特别讨厌的一点，好像我在求着他关怀我了。德国男人不会像中国男人那么的都无巨细的问你啊关心你啊什么的，他会觉得你有你自由的空间，你有你自己的兴趣爱好，我不打扰你。他会这样子，他会真的把你当做一个独立的项目。”

“哈哈，但这是一个通常比较复杂的中外合资项目。”

“我们曾经就这个话题，我们争论了两个多小时。最后，我赢了，但他还是那样。他依旧觉得我有我自己的坚持。他说o k啊。”

“他说你的坚持ok，但是我也有我的坚持。”

“嗯。我是那种马不停蹄一直往前跑的人。他说你是那匹往前跑的马，我呢，就是拴在你尾巴上的那条虫。他说最好你能一辈子都拖着我走。”

“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我只能说，你的心愿无法达成。”

“你前面说，他妈妈喜欢你是因为你改掉他的一些陋习。你改掉了他的什么陋习？”

“比如说，他经常拿捏不准自己想要学什么，然后一直换大学换专业，换了好几所学校，直到遇到我，在同一个学校，我就拉着他一起冲他的大学文凭。最后他还过了，因为他也要中途放弃，我说你不许给我放弃，你必须得完成一件事情，你在人生中如果不完成一件事情的话，你以后什么都完不成，他咬牙就完成了。所以他妈就特别感谢我，觉得自从跟我在一起了以后，他儿子像变了一个人。”

“你当初是怎么看上这货的？”

“他谈吐很好，文笔很好，书也看得多。我觉得有才华的男子都是有魅力的，不管他性格有什么怪癖啊什么的，我都可以把它当做是一种，ok，这就是你的特质，不然你也不会有这个才能。”

“这倒是的，往往很优秀的人，就是会有一些怪癖。”

“我就想说，哎呀，这些我也可以容忍嘛，那后来他说他就是要靠他父母的爱，他想让父母养他一辈子，哎呦，这个我完全接受不了。一个人活到这个岁数，还没有一点自我价值实现的想法，这样的人生太没有意思了。我们看了那么多书，知道人生大抵没有什么意义，但是人生不可以没有意思。”

“云儿，你应该质问他一句，没有意思的人生你好意思过下去吗？”

“我问过了呀，人家就好意思过下去呀。”

“哈哈哈……”

“幸好我遇见了你。老公，现在我需要一点关怀。”

“黛玉尽管吩咐，还是需要一个湿热的拥抱吗？”

“不是。水喝完了，你去帮我们买一些水果汁吧。”

方自归去不远处的饮品店买鲜榨的果汁，小小的饮品店门口排起了一条长龙，方自归就一边看手机一边排队。

云儿重新拿起了书，翻看起来，看着看着，云儿听到一声“嗨，你好”，这声音非常近，云儿感觉到是冲着自己来的，一抬头，看见身旁站着一个穿着三角游泳短裤的白人大男孩，看起来最多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大男孩又来，“嗨。”

云儿觉得很不自在，在躺椅上却又躲无可躲，只好弱弱地回应一下，“嗨。”

大男孩用英语问：“美女，你来自哪里？”

云儿便也用英文回答：“哦……中国。”

“我还没去过中国。你来自中国哪个城市？”

“上海。”

“我听说过上海。也许最近我可以计划一次中国的旅行，然后访问一下上海。”

“哦……”

“我请你吃饭好吗？你可以给我介绍一下上海有什么好玩的。”

“我可没有时间跟你吃饭。”

“我们加一下脸书好友吧。我到了上海以后请你吃饭。”

“我不用脸书。”

“那在中国你们用什么工具聊天呢？”

“我们用微信。”

“我可以注册一个微信账号。”

大男孩跟云儿继续搭讪下去，云儿觉得很不耐烦，等到大男孩开始索要云儿的手机号码时，云儿绷不住了。对云儿来说，她的沉默成本一向很高，在国内定居以后，她不断降低自己的沉默成本，碰到事情尽量不大喊大叫，开始学习尽可能婉约一点，而此时的云儿突然想起来，她这是在美国，她是不用特别婉约的。

“老公！”云儿大叫了起来，“老公！”

正在饮品店的柜台前看手机的方自归，一下就听到了云儿的声音。从这个声音的音量音色分析，在夏威夷海滩上的升级版黛玉需要非常强烈的关怀，店员正在做方自归点的两杯果汁，方自归也管不了这两杯果汁了，大踏步向那顶红色遮阳伞跑去。

“怎么啦？”方自归有点儿喘气。

“他骚扰我。”云儿一脸憎恶地用中文说，“他管我要电话号码。”

方自归上下打量了一下站在云儿身边有点儿懵逼的大男孩，眼睛里出现了一种雄狮般令人生畏的眼神。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方自归说的英语音量并不大，但是充满了力量，“所以，赶快滚蛋！”

在夏威夷的海滩上，也穿着三角游泳短裤的方自归很难隐藏在健身房训练出来的实力，大男孩一句话没说，灰溜溜地走开了。